妇人松了口气: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她没有意识到的是,柳阳景说的进展喜人,指的是表明杜羲纬是叛徒的证据越来越多。
柳某今日来此,是想问杜夫人几个问题。
杜大人尽管问,臣妇一定知无不言。
柳阳景放下茶盏,神色不变,缓声问了几个平常的问题。
杭絮也喝着茶,在一旁听着,暗道柳阳景这人实在心思深沉。
他问的问题看似平常,可细究步步都是陷阱。
他问杜羲纬平日几时回府,神态如何,想问的其实是对方是否在外逗留,又是在做什么;
问他平日除了公文图纸还看些什么,问平日言论,问府中出行玉佩的分发
杜夫人懵懵懂懂,一一回答,最后,更是道:柳大人问印章?那些印章都是我夫君的心头之物,从不外界,偶送几个给挚友,从未外借过。
杭絮握紧手掌。想要出声阻拦,却硬生生压制了冲动,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若印章从不外借,岂不正好证明仲武手中印了章子的书信,乃是杜侍郎亲手写成?
原本就明了的证据,现在更是板上钉钉。
柳阳景微微笑起来,狼毫笔搁下,有了这一个回答,其余都不重要了。
见对方放下笔,杜夫人,忙问道:柳大人还要问吗?
柳阳景将写满字的纸折起来,收进袖子里,我已问完,不打扰夫人了。
杜夫人点点头,她望见对方脸上微微的笑意,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柳大人这么高兴,想必夫君离出狱也不远了。
问罢杜夫人,柳阳景又问起杜津远的位置。
臣还有些问题,要想询问杜公子。
杜夫人道:津儿离家数年,才回来没几日,对夫君的事不太清楚。
柳阳景摇摇头:只是例行问答罢了,总不能问了杜夫人,却漏下杜公子。
妇人便亲自引两人去杜津远的房间。
走在路上,她嘱咐道:津儿这两日情绪有些反常,望两位不要放在心上。
今日是个秋阳高照的好天气,杜津远的屋中却一片昏暗,杜夫人把门推到两边,让光线倾斜进来,照亮满地凌乱的纸张。
她轻声道:津儿,大理寺的柳大人与王妃来了,要问你一些问题。
屋子深处响起椅子与地板摩擦的刺耳声音,接着,一个瘦削的人影踩着地上的纸走到门口。
阳光照射下,这人的样貌清晰无比,杭絮看了又看,简直不敢相信他是杜津远。
他满面胡须,头发凌乱,一身衣袍脏污,沾满了各色的墨水,简直像一副画。
现在的杜津远,与上次满心热忱蓄势待发的模样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津儿,你怎么还是这副模样,昨日给你烧的热水没有用吗,至少把身上收拾干净
杜夫人一见孩子,便絮絮地关心起来,还揪着帕子踮起脚,想要把儿子脸上的墨水擦去。
杜津远也不回应,愣愣立在原处,等杜夫人擦完,转到杭絮这边。
他的目光从凌乱的发丝里沉沉望向两人,两位找我何事?
柳阳景没有回答,侧身向杜夫人,臣想与杜公子单独谈谈,夫人可否回避?
夫人点点头,揪着帕子走远了,期间频频回头,目光里尽是担忧。
院内,门口的杜津远退了几步让出路,进来吧。
杭絮站在门槛后,弯腰拾起一张纸,上面画着一座小亭,细节栩栩,瓦片用天青色的彩墨描绘,栏杆朱红,阶下的一株芍药开的鲜妍。
她又看了几张,皆是彩墨绘成的图画,生动无比。
她不忍踩上这些画,想要踏着纸片的缝隙跳进来,这时柳阳景正好打开窗户,日光把整间屋子照的亮堂堂,也让她看见屋子的地面无一处不扔着宣纸,根本没有空隙。
满屋的宣纸大约有数百张,铺满每一寸地面,于是杭絮放弃了原来的想法,直接走了进来。
杜津远不知何时坐在了椅子上,身前铺着一张生宣,正提笔勾勒着什么,头也不抬出声道:柳大人要问些什么?
柳阳景手里拿着一张画纸:杜公子喜爱作画?
这似乎与我父亲没什么关系。杜津远冷冷回道。
那柳某换一个说法罢,杜公子的画技,可是由杜侍郎教授?
握着画笔的手忽地一顿,是又如何?
无甚关系,柳阳景温和地笑起来,柳某只是觉得,杜侍郎似乎十分疼爱杜公子。
杜津远终于转过来,他身前的画作也显露,画的是一池残荷,只简略勾勒出大致的形状,荷花凋零、枯叶折落,让人一眼望去便知其意境。
他盯着柳阳景:柳大人哪只眼睛看出那人疼爱我?
他冷笑道:我从小被他逼着读四书五经,科举不中,又被逼着考第二次第三次,我跑出去的这几年,他可没派人找过我!
他的神情满是怨愤和讥笑,似乎从骨子里对柳阳景的话感到不屑。
是吗?柳某可不觉得。
柳阳景没有在意对方的讥讽,神色依旧温和,他从袖中拿出一叠纸,摊开放在桌上。
杜公子请看。
杜津远拿起一张,随意看去,神情愣住。
这是我在杜侍郎的书房中找到的画作,观其画技,应该是杜公子四五岁时的画作。
这一张画的是杜夫人,杜公子似乎从小就有画人像的天赋。
柳阳景选的很巧妙,这一沓画纸里,包括了杜津远各个时期的画作。
哦,这一张画的也是荷花。柳阳景拿起一张画纸。
杜津远摩挲着纸上那株稚嫩的荷花,喃喃道:这是我五岁时画的画。
柳阳景把这张画纸与桌上刚起稿的一张叠放在一起,两相对比,足以看出作画之人功力的进步。
看来杜侍郎把杜公子教得很好。
他微微笑起来:这样的东西,在杜侍郎的书房里填满了一整个书柜,足足有几千张。
连幼时的画作都要细心保存,杜公子现在还觉得,杜侍郎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吗?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保留的,他为什么、为什么从没告诉过我
杜津远攥紧那一沓画纸,狠狠望向柳阳景:你说这些,到底要做什么!
对方神色温和带笑:杜侍郎如此疼爱独子,想必无论杜公子提出什么要求,都会欣然接受吧?
杭絮心头一紧,杜津远猛地站起来:你想让我做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想请杜公子进天牢,与杜侍郎一叙,让他承认罪行。
见杜公子的模样,似乎与杜侍郎无甚感情,尚有恨意,想必不会拒绝柳某的请求吧?
第121章王妃不必自以为是地安
窗外有阳光斜斜的射进来,在屋内打下一条粗粗的光柱,光柱内有各色灰尘纷飞,四下静悄悄的,只剩几声鸟雀的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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