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两只手扒住门洞,闻言一愣:为什么?
我要出门去看看那个狗娘养的,什么话都敢乱说,还叛国通敌,亏他想得出来!
他熟练地说着骂人话,不知是在军中哪个人身上学来的,被杭文曜听见,一定要多蹲两个时辰马步。
阿景觉得那个人说的话是无稽之谈?
当然啦,我爹什么样,我还知不知道吗,怎么会相信他说的话?
你不信、我不信,军中的人也不信,但皇帝会信。
为什么?杭景眨眨眼睛,是疑惑的模样,我们杭家可是宁朝的开国功臣,从咱太太太爷爷开始,就是宁朝的大将军了。
杭絮笑一笑:确实。
杭景说的没错,杭家当年跟随□□四方征战,为宁朝打下基业,后辈更是代代有人从军。
到了如今,杭家只剩杭文曜与杭絮杭景三人,单薄至此,正是因为当年杭家义无反顾站在皇帝这一方,随他清君侧,其余男丁都死在这一战中,两人的爷爷、叔叔、大伯、伯母、还有比杭絮大两岁的堂兄。
他们那时还小,没来的及记住这些亲人,便再也见不到了。
之所以杭文曜活了下来,还是因为那时北方各部趁乱进攻,他不得不镇守北疆,稳定边防。
杭家各辈皆荣誉加身,封号不计其数,是宁朝最忠诚的武将,按理说,皇帝怀疑谁都不该怀疑杭家。
可是阿景,你不明白,帝王的疑心,是无穷无尽的。
杭絮隔着常春藤翠绿的蔓,望着弟弟青涩稚气的脸,他还不懂权数,爹爹也从没让他接触过这些,但杭景总要明白。
他是天下的主人,当享受到掌控一切的权力后,便会不择手段清除一切可能的隐患,维护这种权力。
不管杭家多么忠心耿耿,爹爹为他立下了多大功劳,皇帝见到爹爹的第一眼,想的永远都是杭家的地位、杭家的权力、杭家的兵力,会不会威胁到他的帝位。
可是,杭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我见过陛下,他那么威严
在杭景的印象中,会怀疑忠臣的人,都是一脸阴鸷,眼冒坏光的模样。
向皇帝那种威严正气,声如洪钟的人,为什么也有这种心思。
所有的皇帝都是这样的,绝不会有例外。
杭絮认真的望着杭景,一字一句地说着:阿景,不要相信坐在最高位的人。
你信不信,如果有万全的把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除掉杭家。
这件事杭絮想了许久,从一开始重生到现在,夜晚的噩梦从单纯而刻骨的恨变成了许多怀疑。
比如皇帝为什么会单凭几件证物就定了爹爹的罪,判下斩首的决定?
或许他不是有意为之,而是内心深处就倾向于相信杭文曜会威胁自己的位置,有了由头,便来不及思索,急匆匆就要斩断这个隐患。
阿景,杭絮又重复一遍,永远不要相信。
第125章没有深仇大恨、也不是
此时不过日升,阳光清凌凌的射下,斜落在杭絮的脸上,照亮她隐秘却深沉的悲伤。
杭景尚还不明白阿姐神情的意味,但仍下意识地感到心慌,连忙道:好、好,我姐,我听你的。
除了你跟爹,谁也不信,一个人都不信!
杭絮眨眨眼,压下思绪,勾起嘴角:你的姐夫,倒也可以信一信。
杭景磨了磨牙,哼一声,少顷,神色又变得凝重,这么说,阿姐不让我出去,是因为怕被人抓到把柄
不错,她点点头,爹爹掌管军权,在朝中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光是登州指挥使,就是名劲敌。
你若这回跑了出来,他们一定会抓住这件事,大做文章,不知要向皇帝进多少奏折。
这样一来,皇帝对爹爹的疑虑忧患就会更深,到时就算我们找到了证据,他也不会轻易相信。
阿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跑出去的。
杭絮看着杭景紧抿嘴唇,十分忧虑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她伸出手,穿过常春藤,踮脚揉了揉对方的发顶。
你不许冲动,这段时间待在家中,正好把我给你写的书单读一读,没多久就能出来了。
啊!
少年张大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看你这样子,难不成之前一本书都没读过?
没有没有,读了好几本了
杭絮没有多留,她怕御林军发现,嘱咐杭景几句便离开了。
街道上静悄悄的,偶有几顶小轿慢悠悠地晃着。
杭府坐落在崇仁坊,坊里错落着高官侯爵的座座府邸,因此无人在街道上叫卖。
平日大家出门都骑马或坐软轿,天光微亮的上朝时辰,街道上尽是轿子与马匹,伴着星星点点的灯火,着实壮观。
此时上朝的时辰已过,路上自然僻静,杭絮走到一半,忽地停下脚步。王府里杭府不远,走上一刻钟就到,但出来一次,她却不想轻易回去,正思索着有什么可以干的正事。
身后传来一点声响,她的耳朵动了动,没有回头,身子侧移几步,避开身后的一顶小轿子。
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轿子离开的吱呀声,她干脆回头看去。
红衣的少女掀开帘子,睁着双眼睛瞪向杭絮,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嫌恶。
杭絮见到熟人,神色没有多少波动,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接着毫不犹豫转身,迈开脚步,就要离开。
可身后的人不答应。
喂,你给我停下,喂,没听见吗!
眼看前面的人半点没放慢速度,
姜月恼起来,一脚踢上轿夫,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给我追上去!
杭絮当然也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她忽地想问姜月几个问题,于是脚步慢下来,没一会儿轿子就拦在她的面前。
啪嗒
姜月跳下轿子,绕着她转了半圈,怎么,见着我就跑,知道自家人犯了错,不敢见人了?
她的语调一如既往,含着趾高气昂与嘲讽,杭絮差不多快听惯了,面上的情绪没有半点波动。
怎么不说话,怕了?也对,再没多久,你家的爵位就要被削掉,到时候你就是个庶民,还有什么底气跟我嚣张
我一直想知道,她倏地开口,眼神带一点疑惑:为何郡主要处处针对于我,似乎在一开始,我并没有惹过你?
姜月哼一声:你怎么没有惹我,不仅抢了我的琤哥哥,还在比武会上出尽了风头,现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的武艺没你好。
就凭这些?
这些还不够吗!
那我究竟到了什么地步,郡主才能够消气呢?
姜月眼睛亮起来,现在知道怕了。
她想了想,道:我怎么知道,等我出够气了,就大发慈悲放你一马。
说罢,她好整以暇,等待对方诚惶诚恐的表情。
然而杭絮的脸上依旧平静,她的眼睫颤了颤,低低阖起来,遮住里面的恨意。
原来前世姜月之所以来到杭家,原来云儿之所以为保护自己伤重死去,全是缘于这人单纯的不喜,缘于自己与容琤未竟的婚约。
没有深仇大恨、也不是什么难言之隐,纯粹是因为姜月单纯的不喜。
她微微笑起来:郡主为何觉得我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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