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一点便让他有了怀疑:若此事为杭文曜与科尔沁勾结,为何参与此事的,除了一个从北疆奔来的士兵,没有他的下属,没有科尔沁人,反倒全是塔克族人?
这样说来,私锻兵器是塔克族与朝中奸细所为,他们为了不暴露身份,才将罪责推到杜侍郎与杭将军身上?
柳大人果然聪明,一言便道出了真相。
杭絮没有透露容敛在此事中的所为,因此光凭这不到一刻钟的讲述,柳阳景就能推出事情的大概,思绪着实敏锐。
她继续道:我虽碰到过塔克人,但大多数是刺客,且都被我送去了地府,如今想来,只有努尔一人还在人世,且地位不低。
柳大人难道就不想知道塔克人如何潜入中原,如何隐匿,又是与何人勾结的吗?
柳某自然想知道。
柳阳景轻轻敲着卷轴的边缘,显出几分急促,但努尔那人顽固无比,无论怎么用邢,都不肯吐露机密,难以审问。
柳大人不必担心,我方才想到了一个方法。
杭絮笑起来,这还要多亏刚才跟柳阳景的谈话。
柳阳景欣然接受了杭絮的建议,但在此以前,两人还是去了地牢一趟。
努尔和仲武一样,被关在地牢深处,不过却是在另一个房间。
杭絮看着与仲武所在牢房别无二致的厚重墙壁和铁铸栏杆,不由得问道:这样的牢房,你到底做了多少个?
不多,只有五个。
柳阳景用火折子点燃灯笼,提起来,我们进去吧。
牢房内昏暗无比,只有墙壁上挂着几盏幽幽的烛火,勉强照亮周围的一寸地方。
把这里弄得这么黑,也是你的主意?
柳某发现,让囚犯待在黑暗的环境里,单独隔离,不与其说话,他们会更容易崩溃,说出真相。
杭絮轻轻地嘶了一口气:相比于宋辛的毒药审问法,这人走的是一条更奇怪的路。
两人的脚步声皆轻得接近无声,可在空旷黑暗的环境里,依旧带起了回声,嗒嗒声在室内不住回荡。
这时,一阵响亮的锁链碰撞声盖住了脚步。
谁!谁进来了!
粗哑的声音骤然响起,那是种极其生硬的语调。
杭絮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努尔的声音。
努尔用生硬的声音不断叫喊,柳阳景却脚步依旧,似乎没有听见对方的声音。
直到走到尽头,他才停下,将灯笼放在桌上。
王妃,我们到了。
他用衣袖拂了拂长凳便坐下,灯笼的光照亮了桌椅和地面,以及栏杆后的一小片地方。
一阵磨蹭声逼近,杭絮朝声源看去,满脸须髯乱发的瘦弱男人正向光源爬去,他的手脚都铐着锁链,就连只剩断面的右手也牢牢扣着一个手环。
是你、你来、做什么!
相比于三个月前的模样,杭絮几乎认不出这时的努尔。
她走过去,在柳阳景身边坐下来。
两人似乎都忘了点燃火把的事,在黑暗的环境中旁若无人的交谈。
他在这里关了多久。
来到京城的半个月后,我们审讯许久,发现问不出什么,就把他移到了这里。
算起来,也有两个多月,两个月不跟人说话,难怪努尔的声音会变得这样生硬。
你们、要问、就、快问!
锁链被哗啦哗啦的晃动着,不时撞到栏杆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杭絮朝他看一眼:那我问你,你来中原,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要跟我说锻造武器,我知道那不是最终的目的。
努尔的神色明显一僵:我、替人做事,哪里知道他们的目的。
真是遗憾,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来这里也没什么收获。
罢了,就当看你最后一面,好歹
她没有再说下去。
你、到底、要说什么!
努尔的愤怒中夹杂着一丝疑惑,他呼哧呼哧喘着气,似乎说几句话的力气就让他疲惫无比。
死、便死了,我怕什么。
杭絮没再说话,灯光下她的神色带着怜悯,你若这么想,我也不多说什么。
她站起来,柳大人,我们走罢。
柳阳景提起灯笼,和杭絮一同慢慢离开,那昏黄的灯光慢慢远去,仿佛他们来此只是为了见努尔一面。
锁链摇晃的声音愈加刺耳。
回来、回来!把光留下!你们、要说什么!回来
两人没有回头,反而在低低地交谈
那些塔克人找到了吗?
这是杭絮的声音。
找到了,都羁押在御史台,过几天就送到大理寺。
柳某没有想到,这些塔克族的刺客,竟与中原人长得这么像。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不过不奇怪,毕竟他们谋划的,是此等大事
努尔倚靠在栏杆上,神色惊惶,他们知道了,竟然知道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一步已经做完,剩下的事就由柳阳景来负责。
杭絮在王府喝了两天的药,苦得满口发涩,没等来柳阳景,倒等来了杜津远。
这天午后,她正在院子里看印章的篆刻方法,阳光透过树枝落在纸上,形成道道阴影。
即将十月,天气一日日冷下来,今日是个难得的好晴天。
杜津远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路冲到杭絮的院子。
一听到门仆的通报,她便知道是杜津远又找到了线索,把书放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等着对方到来。
一身白衣的男人撑着腰气喘吁吁,他又恢复了初见时的整洁,头发束得规整,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着话。
我、我终于知道仲武为什么、离开兵器司了。
他走到茶桌前,给自己一连倒了三杯茶,这才平复了喘息,冷笑着道:
这孬货当年染上赌瘾,把家产败光,娘子生了重病,拿不出钱去世了。
后来,他赌得越来越厉害,干脆连兵部也不去,整日待在赌坊,我爹忍无可忍,才革了他的职。
没想到就因为这事,他记恨上我爹了!
第146章我跑了六年,一封信也
没想到就因为这事,他记恨上我爹了!
仲武没有亲朋好友,在铁器店干了大半年,掌柜也只知道他的住址,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过去,我查了好久才查到这些。
我爹明明知道仲武的这些事,还借钱给他治病,为什么不把它们说出来?
要是当初他说出来
杜津远咬紧了牙。
如果杜羲纬把仲武以往的劣迹说出来,推脱成对方的怀恨在心,恶意陷害,至少可以洗清自己的一部分罪责,不至于一开始就被关进天牢。
或许是起了爱才之心,毕竟你也说过,他是兵器司锻造手艺最好的铁匠。
杭絮说罢,杜津远忽然把杯子狠狠掷到桌子上。
他怎么这么傻,包庇这个恩将仇报的小人!
杜侍郎看错了人。
杭絮扶起茶杯,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水。
不过幸好发现得不算晚,还给了我们补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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