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笑起来,神色有紧张也有期待,朕的嫡子,该叫你一声救命恩人。
他忽地转头,看向杭絮,眉眼骤然凝住,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杭文曜的孩子,朕留他一命,但不许考功名,以后便做个富贵闲人吧。
杭絮怔然,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屋内传来惊喜的叫喊。
陛下,生了、生了、是个小皇子!
第159章阿絮,我可有来迟?
皮肤通红的幼孩躺在襁褓中哭泣,大张着嘴,声嘶力竭,像是要把在母亲腹中沉默十个月的声音一次性发出来。
他眉毛浅浅,头发也浅浅,紧紧闭着双眼,眼皮下显出青色的脉络,眼珠不安地动着,皮肤皱缩,像个老人。
杭絮低头看了他许久,迟疑地伸出手,却虚虚停在上方,不敢触碰。
哦哦哦,乖乖诶
产婆熟练地哄着孩子,一抬头,看见身前的人,笑道:王妃要抱抱吗?
她慢慢点头,臂弯便被放上一个极轻软的东西。
王妃护着脖子,不要让头仰着。
她按着对方的嘱咐摆出僵硬的姿态,把小东西谨慎地抱在怀中。
太轻了,像一团棉花,可又比棉花脆弱得多,需要小心呵护再呵护,才能把这个多灾多难的生命好好养大。
脸还没自己的手掌大,屋内的地龙很足,孩子挣开薄薄的襁褓,挥舞着两个紧握的拳头,哭得更大声了。
手也好小,皮肤像透明一样。
陛下,孩子
虚弱的声音响起,皇帝这才回神,他刚才忙着询问对方状况,竟把孩子忘了。
他回头,杭絮刚好将孩子小心翼翼地递过去,放在皇后的身边。
妇人疲惫地垂着眼,几缕湿发粘在额上,呼吸轻轻的。
她艰难地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这小小的东西。
他在自己身体里待了十个月,又挣扎半日,才真正降临于世。
陛下你看,他的嘴巴像不像你?
皇帝低下头,仔细盯着孩子小小的嘴唇,然后摇摇头:朕看不出来。
妇人笑笑,抬起手,用汗湿的指尖轻触孩子的脸颊,臣妾看出来了,真是像极了
兵荒马乱的一日终于过去,翌日,新日初升的时候,一切都平静下来。
皇帝赶着去上朝,已经离开,杭絮在室内陪皇后说了会话,孩子在奶娘那吃饱,沉沉地睡在妇人怀中,嘴巴小小的张合。
皇后也有些困了,于是她拜别对方,出了门。
昨夜塞满人的坤宁宫此时有些寂静,大多数宫女都在里屋伺候,剩下的补觉去了,庭院里只剩一个洒扫的宫女,还有
宋辛坐在墙根,头仰着,动也不动,杭絮走到身边,才猛地顿了下脑袋,揉揉眼睛,看过来。
小将军,他的声音里带了点困意,你出来了
这么困了,不去睡觉?
不行,他摇摇头,还得守着皇后娘娘,要是出了什么情况就不好了。
他又说:那孩子太瘦了,看着就底子不好,以后肯定经常生病。
能生出来就不错了,他是皇子,身体弱些也没关系。
杭絮也坐下来,跟宋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一夜未睡,此刻渐渐有了困意。
正当要完全闭上眼睛的时候,宫外忽地传来清脆而熟悉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睁开眼,困意全无,猛地站起来,看向大门。
刘喜出现在门口,看到杭絮时,眼光复杂:陛下请王妃去御书房。
杭絮走进御书房,除了皇帝,还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温承平大马金刀坐着,那张窄窄的红木椅几乎容不下他的身体。
见到来人时,他咧嘴笑起来:王妃终于来了,臣可等了好久。
杭絮没理他,径直上前,向皇帝行了礼。
皇帝的眼神也有些复杂,挥挥手说:王妃先坐吧。
才刚坐下,温承平便迫不及待出了声:陛下,王妃已来,您可以宣布了。
对方似乎就是等着这句话,叹一口气道:梓童已生产,王妃应该知道朕召你是为何事。
杭絮颔首:自然知晓。
杭文曜一事,已不能再拖。
的确不能再拖了!陛下,已经过了一月,再拖下去,真的不知会出现什么变数,依臣看,最好今天就做出决定。
被温承平插话,皇帝的脸上没甚么怒意,反倒点点头:温爱卿说得对,不能再拖。
朕原是想让你这一月间跟杭文曜好好告个别,你既然不想见杭文曜,朕也无话可说。
温承凭哼了一声,嘲讽道:王妃靠着皇后拖了一个月,最后的结果还是不是一样。
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
杭絮抬起眼,温指挥怎知我是垂死挣扎,而非真的找到了证据呢?
切,证据确凿,王妃难道还想替那杭文曜狡辩?
不错,杭文曜与杜羲纬一事已成定局,朕不愿再听人狡辩。
刘喜,将朕的玉玺拿来。
他将一卷明黄的卷轴缓缓展开,
上面密密地写满了小字。
圣旨都写好了,看来皇帝的心意已定,只待玉玺盖上印章,这一道赐死的圣旨就能生效。
刘喜端了盒子过来,碧透的玉玺沾上朱红的印泥,就要落在绢布上。
杭絮深吸一口气,推开椅子站起来。
她原本想等容琤回来再说,但事已至此,再隐瞒下去恐有变数,不得不说。
待她将证据和盘托出,等柳阳景入宫觐见,再将塔克族的消息上报,她不信皇帝这玉玺还能盖得下去。
她用力太过,椅子哐当倒在地上,皇帝停了动作,皱着眉望过来。
原本死死盯着皇帝动作的温承平也看来,神色不满。
杭絮无视对方的视线,正要说话,可一个声音比她更快。
陛下陛下
刘喜皱着眉,迅速出了门,低声呵斥道:何事在此喧哗?
瑄王回来了!
杭絮一怔,顾不得屋内的两人,匆匆跑到门外。
他在哪儿?
瑄王骑着马闯进了朱雀门,御林军都拦不住他,正望御书房赶来呢!
话音刚落,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声声如雷,仿佛踏在杭絮的心上。
她朝声源望去,一匹白马穿过拱门,抬蹄跳过一丛月季,沿着御花园的小道直直朝御书房大门驶来。
白马越来越近,马上的人也逐渐清晰。
他一身黑衣,乱发在风中飞舞,凤眼乌沉,眼角一道血痕,那是他身上唯一的色彩。
白马越来越靠近御书房,小太监和刘喜都退到一旁,冲容琤喊着话,唯有杭絮立在原地,定定看着马上之人。
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容琤猛然拉紧缰绳,白马扬起前蹄,恰恰刹住了冲势。
他翻身下马,和杭絮四目相对,倏地勾起唇角。
阿絮,我可有来迟?
她也笑起来,刚刚好。
十弟,你来了。
皇帝不知何时也到了门口,沉声道:此次北疆之行,可有何收获?
容琤从马上的行囊中拿出一叠东西,单膝跪地,呈与对方。
禀皇兄,臣弟此次北疆之行,收获颇丰,找到了杭将军被诬陷的证据。
问言,皇帝的眉头皱了皱,但下一句话,他的眉头皱得更深。
不仅如此,臣弟还发现,诬陷杭将军之人意不在小,妄图吞并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