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絮拍拍杜津远的肩膀,走了。
第169章从始至终,杭絮没有回
杭絮看着杜侍郎上了马车,跟杜津远挥挥手,权当告别,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对方叫住。
听说你快离开了?
她回身,点点头,对,雪停了就走。
杜津远轻叹了一口气,又笑起来,一张脸在雪中冻得发红:算起来,我还没好好谢过你。
好像也是。
那你准备用什么谢我?
这话把杜津远问得一怔,他还以为对方会向上次一样,让他不必感激。
不过正好,他从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杭絮接过来,左右看了看,扁扁的一个纸包,摸起来也不太硬。
里面是什么?
我没什么钱财,也只会画画,本来想送一幅画给你,但你又不感兴趣。
想来想去,总算知道该送什么。
北疆干冷,那里的纸墨都难以保存,纸易发脆过渗,墨易碎裂褪色。
他拍拍纸包,这里面是我特意挑选的纸和墨,保证再干冷的环境,写出来的字一样漂亮。
怎样,这些东西对你还算有用吧?
不错,很有用。
她真心实意地回答,杜津远说的问题确实存在,但很少有人在意,反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或许也只有他这样的人,会想到这样的问题,送出这样独特的谢礼。
对了,等你到了北疆,记得用这些纸墨写封信给我,我看看效果怎么样。
记得了。
杭絮将纸包提好,一定给你写信。
待杜府的马车远去,杭絮转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往西边走去。
既然出来了,那就把事都办完吧,她记得温承平在京城的府邸就是这个方向。
走了没多久,不远处传来喧闹声,她加快了脚步。
来到街角,那闹声更明显了,还杂着马蹄声。
她探出半个身子看去,一座高大的府邸门前停着数匹骏马,或拖着马车,或载着重物,有几辆还用红绸给遮了起来。
这里或许就是温家的府邸?
她刚猜测,下一刻,府门里就走出几个熟人。
一马当先的是温承平,他衣服穿得极薄,似乎不怕冷,正爽朗地笑着。
其后则是一对男女,两人披着同色的斗篷,挨得极近。
隔了几十丈的距离,杭絮看不清两人的脸,但这不耽误分辨他们的身份。
夫君,奴家还是第一次去登州,心中有些不安。
萧沐清柔婉的声音隔着风雪传入她的耳中。
原来他们也要离开京城,还是趁着风雪出发。
别怕,登州是个好地方,有我爹在,保准你过得舒舒服服。
温瀚波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厌烦,但仍是温和的。
清儿别怕,温承平也回头道,若是瀚儿对你不好,我第一个教训他!
公公。萧沐清嗔道,侧了侧头,似乎看了眼温瀚波。
我相信夫君会好好待我的。
她的声音有些宛切,我如今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夫君和公公,就是我往后的亲人了。
清儿,你别伤心。
杭絮竟从温瀚波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心疼,我和爹今后就是你的亲人,你在登州,只管好好享福,我们再也不来京城这破地方了!
嗯,萧沐清的声音满是感激,我相信夫君!
两人又浓情蜜意一番,上了车后,车厢内模糊响起湿漉漉的水声,也不知两人是在做什么。
杭絮倒要感谢现在的风雪声大,不至于让那些声音更清晰。
她皱了皱眉,拢紧披风离开了,不一会儿,听见鞭子响亮的声音,马蹄声闹腾腾响起,渐渐远去。
他们已经出发前往登州,科尔沁的使团又何时能出发呢?
大雪又下了三日,才堪堪停住。
这一日出了太阳,但空气仍是极寒的,吸一口气,仿佛肺内都结了冰。
但对使团来说,总归是可以出发了。
使团的队伍早就在北门口的驿站聚集,乌泱泱的一长串,在城门口排了很远,反正杭絮站在城楼远眺时,没有看见尽头。
上面装着粮食、各类种子、布料、金银、瓷器各种各样的东西构成了车队。
车队的尽头,有数车盖着绸布,那是属于容攸的嫁妆。
绸布是红色,那样明亮的颜色,是苍茫的雪地中唯一的色彩。
杭絮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人。
对方也正望着远方,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侧首望过来。
怎么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在寒风中有些模糊的温柔。
我们真的要走了?
站在北风猎猎的城楼上,入目皆是灰白的雪景,一条长路看不到尽头,她竟觉得这场景有些虚幻感。
要走了。
从京城到北疆,最短的路程是一千四百里,由于车队负重极多,需走官道,因此路程延长到一千七百里。
这一千七百里,要走近两个月,从深冬到春日,从北风呼啸到春暖花开,那时,目的地才刚刚到达。
要走了。
杭絮呼了一口气,轻轻道。
他们来得很早,又过了半个时辰,以皇帝为首的送别之人才到达。
皇后没有来,她才刚生产,身体虚弱,不适合受寒。
想到皇后,杭絮又记起霁儿那张软软的小脸。她昨日去了坤宁宫,霁儿已经睁开眼,眼珠大而乌的一枚,还泛着水光,溜溜地动着,活泼极了。
杭文曜自然来了,站在几位大臣中间,一身的玄色,她一眼便看见了。
两人的视线立刻对上,似乎杭文曜在此之前就一直看着她。
皇子皇女零星来了几个,她一眼扫过去,二皇子没来,三皇子倒来了,低首跟在皇帝身后,看不清表情。
十四公主没来,容攸那两个嫁出去的姐姐却在场,眼眶哭得红红的。
杭絮下意识望一眼城楼下,想在车队中看见容攸的身影。
可惜没看见。
天冷气凝,送别的礼仪很简单,不过温一壶酒,分到数个酒盏里。
杭絮拿了酒盏,感受到滚烫的温度在手中迅速冷却。
皇帝和容琤面对面站着,声音朗朗,传得很远。
十弟此次北行,务将我大宁之礼仪威严,传扬草原。
那声音忽又变得极低,照顾好十六。
臣弟不辱使命。
两人仰头将酒饮尽了。
杭絮也将杯中物一饮而尽,酒液入口微凉,落到胸膛里却是灼热的。
车队早已等得不耐烦,杭絮一靠近,便有马匹的嘶鸣声响起。
那是阿娜尔的马,她驱马在车队中左腾右挪,很快便到了杭絮的身边。
你们总算下来了。
阿且待在马车里,他们不让我见,我都等得快睡着了。
阿娜尔夹着马腹,绕两人转圈。
辰时什么时候才到啊?
中原人就是麻烦,连出发也要定一个时辰,说是什么吉时。
快到了。
杭絮也翻身上马,她身下的马是漂亮的枣红色,父亲来自草原,母亲是宁国最好的本土马。
她在王府的时候,一眼就挑中了她,骑了许久,这回也要带着她去北疆。
枣红马偏颈去蹭容琤的白马,两匹马亲热的交着颈,连背上的主人也顾不得。
杭絮无情地拉紧缰绳,不顾两匹马的哀鸣,策马跑远十几丈,转了个弯,仰头去看城楼上的大钟。
辰时一到,它便会晃动起来,发出声响。
杭絮原本是看钟的,可目光不知怎的就移到了旁边的一干人上。
城楼上的人群里有一个黑衣的身影,她眯着眼,很勉强看清了对方的神色。
肃然的一张脸,教人看不出情绪,似乎察觉了她的凝视,杭文曜侧了头,嘴唇微微动了动。
声音早就被风吹散,但杭絮看出来了,他说的是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