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攸连忙道,放下帷幔,里面又是一阵动静,接着她掀开帘子,小心翼翼跳下车辕,在雪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女孩披着红色的斗篷,在雪中如火焰一般鲜明,立刻吸引了周围人的眼光。
她踩着雪来到杭絮身边,脸上红红的,不知是被冻得还是羞得。
我的衣服,全是红色的
你是新娘子,当然要穿红色的。
可是、可是她没说出什么话来,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我是新娘子了。
怎么,不高兴了?
不是不高兴,容攸摇头,只是还不太习惯。
明明几天前还呆在皇宫里,现在就要去北疆成婚了。
杭絮望着大雪纷飞的原野,若有所思:所以,不是讨厌阿布都,而是不习惯吗?
什么?
容攸先是被对方奇怪的转折弄得一怔,接着低声道:我、我没有、没有讨厌他
阿布都说你这段时间从来不跟他说话,也很少见他,他以为是他的话唐突了。她直白地将对方的想法复述出来。
在她看来,这种事就该问个清楚,不必用什么迂回战术。
不、不唐突。
容攸的脸慢慢红起来,杭絮这才发现,在对方脸上,因害羞或寒冷而泛起的红色是不一样的。
那为什么不见他呢?
我、我只是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这不过是和亲,我原本想着,两个人相敬如宾如就好。
容攸脸尚红着,说出的话却很冷静,对那张尚显稚嫩的脸显得过于成熟。
或者说,是因生于皇室,见过的事太多,自然就成熟了。
可他说那些话,我从来没听过。
我、我不知道怎么应对。
容攸低着头,两只手绞在一起,十分纠结的模样。
絮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嗯
杭絮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但不妨碍她苦思冥想着对策。
你不如就跟以前一样,说什么、怎么做,一样就好。
你们一到北疆就要成亲,总不能一直不说话。
可、可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说的那些话。
那就不要不要回答,当他没说过。
啊?
对你好,哪是说说就有用的。
杭絮耸耸肩,得看他做了什么,如果他光说不做,那跟没说也没区别。
嗯嗯。
容攸用力点点头,我知道了,絮姐姐,我会和以前一样对他的。
一阵冷风吹过,她小小打了个喷嚏,鼻子变得红通通的。
杭絮掸掸对方的斗篷,话才说不久,上面就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快回去吧,别感冒了。
女孩听话地转身,向马车走去,红色的背影在雪地上晃晃悠悠。
杭絮看着对方进了马车,才迈起步子,吩咐宫女熬碗姜汤。
做完这事,她又回头去找阿布都。
对方一见她,便忙问道:小将军,怎么样了?
放心吧。她挥挥手,人家只是不适应而已。
她拍拍马鞍上的雪,踩着马镫翻身而上,低头补充道:我让人熬了姜汤,待会儿你给人端过去。
说罢,她便一扯马绳,跑远了。
虽说,说了不做,等于没说,但依她的经验,阿布都可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言而无信这种事,一般是不会出现的。
等杭絮骑着马溜达到队尾的时候,容琤已经等她多时了。
雪地被清出了一片干净的地方,露出下面枯黄的杂草,还算平坦。
平地上支了一张小桌子,桌上摆了一个小炉子,炉上咕嘟咕嘟滚着水,常有雪花飘进水中,但下一刻就融化了。
容琤披了白色的斗篷,肤色又如玉一般,坐在雪中,几乎要跟雪融为一体。
杭絮走过去,坐在早就准备好的凳子上,被滚水的热气扑了一面。
里面熬的什么?
她原以为是姜汤,可闻到气味了,才知道不是。
容琤回忆道:紫苏、秦椒、红枣,似乎还放了些参片。
是云儿熬的,让你一定要喝完。
杭絮低头,果然看见几枚红枣在罐子里沉浮,但气味离红枣的香甜又相差甚远。
她凑近嗅了一口,忍不住咳了几口,而后无奈地叹一口气,你刚才就不该让她煮。
容琤勾起唇角,冷淡的眉眼柔和下来,毕竟是云儿的心意,我陪阿絮一起喝。
她又叹了口气,喝就喝吧。
容琤正要舀汤,又被杭絮叫住,等等。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纸包,把它展开,露出里面的几枚糖块这是前几天阿娜尔给她的,一直放在身上,忘了拿出来。
糖块被一股脑倒进汤里,随着气泡上下翻腾,不一会儿便融化了。
她这才拍拍手,现在肯定好喝了一点。
罐子里的汤被分到两个碗中,微红的汤汁腾腾地冒着白气,还夹杂着奇异刺鼻的气味。
在严寒中,热汤很快凉成适宜的温度,杭絮端起碗,跟容琤的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回是以汤代酒了。
喝什么不过是媒介,阿絮愿意,喝汤自然也是可以的。
那我还是宁愿喝茶。她笑道。
接着,两人将汤一饮而尽。
杭絮咳了好一会儿,四肢泛起暖意来,眉头却皱着。
放了糖,好像更难喝了一点。
不行,下次一定叫云儿别做了
第171章那阿絮觉得,我是会做
雪稍小些了后,车队启程,继续北上,两日后到达豫州境内。
豫州境较京城附近明显荒凉一些,官道不似之前平整,附近的村落也少了许多。
这里比京城更冷了,虽然风雪不大,空气中的冷意却越发深重,不戴好手套,手指露在外面一会儿,就要被冻得麻木。
杭景前两日才立下豪言,要骑着马去北疆,绝不坐马车,这两日被冷得鼻涕都冒出来,多加了三件衣服,但依然不肯放弃,坐在马上,如一个圆滚滚的球。
杭絮在后面跟了他好一段路,生怕他一不留神从马上滚下来。
进入豫州的第三日,车队在一座城外停下来。
倒不是因为又遇上什么问题,只是要采买一些补给,如盐和木炭。
负责采买的几人匆匆进了城,车队这次只停留几个时辰,自然要动作快些。
杭絮把马系在车架上,慢悠悠走到了容琤身边。
对方刚吩咐完事,神色还残留着冷漠,看向杭絮时却倏地软下了眉眼。
雪仍下着,不过小了很多,细碎如粉,细细地镶在他的眼睫上,银粉一样闪亮。
她走近几步,下意识伸手去碰对方的眼,待对方垂下眼,任自己抚过眼睫后,才反应过来目的。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大约两个时辰后。
商都也算座大城,不如我们进去看看?
她沿着这条路走过许多次,经过商都也不知许多次,但每次都是匆匆路过,只对那高大的城墙有些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