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门被推开,笑声停止,一个人喊道:拉克申,你来了,我们刚才还在说你。
我知道。拉克申用北疆话答。
他说北疆话的语调和说汉话有些差别,不复先前温和的腔调,要更低沉沙哑,带着懒洋洋的意味。
我在门外听见了,兄弟们放心,等过几天,城里的女人,大家看中哪个,就把哪个带回去,先忍上一会儿。
拉克申说得对,那个人附和道:等办成大事,不只延风城,中原的女人,想要哪个没有!
对!其余人也欢呼起来,像是被前者形容中,中原女人肆意挑选的场景给激励了。
兄弟们先喝酒,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拉克申寒暄几句,离开了。
杭絮想了想,跟在了他的后面。
拉克申离开院落后,继续向东走去,每到一个院子,都会进去待上一会儿,安抚众人的情绪。
杭絮远远跟在后面,心中大致有了计较。
这阿拉善部有尊卑之分,身分低的人,被派去干守城墙、埋尸体的活,稍高一些的,就去巡逻,看守,地位最高的一批人,就待在城主府的院子里,喝酒吃肉,一事不做。
让她疑惑的是,在这些人里面,她没有看见一个女人或老人,大部分都是青壮年,还有一部分的半大孩子。
更让她重视的是,听拉克申对众人的许诺,他或许从没想过放过延风城百姓。
不论任衡听不听话,杀了满城百姓,都是必须进行的一步,只是时间早晚之分。
不,再晚也晚不到哪里去,拉克申安抚众人时,说的是再等几天,所以说,他们很快就会再次行动。
想到这里,杭絮越发急切,想要去靖川城借兵,当拉克申又安抚完一批人,走出院落时,她已经不想再跟随了,她放慢动作,远离拉克申,准备离开城主府。
就在这时,对方脚步一转,往院落深处走去。
杭絮动作一顿,据她所知,那里并没有院落,而听觉也告诉她,那里寂静无比,没有喝酒喧闹声。
她转了方向,继续跟上去。
她要看看拉克申到底要去哪里。
第240章使者大人,好久不见。
拉克申一直向东,慢慢远离那些喧闹的院落,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楼。
这小楼两层高,周围长满了杂草,门口倒还干净,站着两个穿盔甲的人,看模样是被派来看守小楼的。
拉克申对守卫说了几句话,其中一人用钥匙打开小楼,让前者进去。
杭絮也从外围绕到小楼后面,窗户无人看守,只用铁链锁着。
藏得这么深,防守却如此松懈她对里面住着谁更加好奇了。
拉克申的脚步声没有在一楼停留,径直上了楼梯,向二楼去,此时她也正好爬到屋顶,跟随着对方的脚步移动。
男人在二楼的卧房停住脚步,她注意到卧房内原本就存在的一道呼吸加重了许多。
塔拉怎么起得这么早?
拉克申的声音带着笑意,在杭絮耳中却如惊雷一般。
塔拉竟然在这里!
她犹不信,将瓦片轻轻挪动,朝屋内看去,拉克申坐在桌子边,面朝床榻,另一道呼吸在床榻内,由上往下看不清楚。
床上的人没说话,只是呼吸更急促了,拉克申却不怎么在意,继续道:小孩子起这么早可不好。
对方依旧不接话,他站起来,朝床榻走去,怎么不回舅舅的话,这样可不礼貌。
床上人的声音终于响起,低低的,塔拉、塔拉睡不着
听着熟悉的声音,杭絮终于确定,这人就是塔拉,他当日被人从科尔沁中掳走,不知因何到了延风城,被关在这小楼中。
也是因为塔拉不过一个五岁的孩子,所以只派了两个人看守。
只是塔拉往常的声音活泼又纯真,现在却那么胆怯,让人一听便忍不住心疼,不知这段时间受了什么苦。
为何睡不着,是床铺不够舒服,还是碳炉不够热,塔拉尽管说出来,我让下人去改。
不、不是,塔拉想额吉了。
有衣料摩擦皮肤的声音响起,像是擦眼泪,我梦见了额吉,然后醒了,就睡不着了
塔拉真可怜。拉克申怜悯道。
舅舅把我放了好不好,我、我想见额吉。
你知道额吉在哪里吗?
我知道,额吉在科、科尔沁!
你额吉不在科尔沁,她跑走了,现在谁都不知道她在哪里。
塔拉愣了愣,才慢吞吞地说:塔拉留在科尔沁等额吉,额吉会来找塔拉的,她不会扔下塔拉。
舅舅把塔拉放走好不好。小孩又恳求道:额吉找不到塔拉,一定很伤心。
拉克申叹了一口气,塔拉,舅舅说过,要是希日娅帮我做事,我就把你给放了。
但是她不同意,舅舅能怎么办,舅舅也很无奈。
屋顶上,杭絮简直想啐一口拉克申,明明是他劫走塔拉在先,以此跟人做交易,这样的令人不齿的行为,他好意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但塔拉听得愣住,呆了一会儿,抽着鼻子道:那,塔拉帮舅舅做事好不好,塔拉什么都会做,可以替额吉来做。
桌子前,拉克申摸着下巴思索一会儿,竟然拍手同意了,也不是不可以!
这样,塔拉,我教你几套刀法,你好好学,等回了科尔沁,见到你那个可汗爹,就这样,把刀插进去。
他当真拔了一柄匕首,给对方做示范,记得要插这里,流的血最多,用力一点,整把刀都插进去,知道吗?
塔拉被吓得僵住,我,我不要杀阿布。
怎么,塔拉没杀过人。拉克申道: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已经在帮父亲做事了,你额吉没教过你。
没有,塔拉不、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
拉克申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凶狠,他几步逼近塔拉,将匕首强硬地塞进对方小小的手掌,不知道就给我学,你额吉不做,你就给我做!
被拉克申凶狠的神情吓住,塔拉眼眶慢慢红了,眼泪不自主地掉下来。
不许哭。
拉克申大掌捏住塔拉的两颊,脸肉嘟起,小孩很难受地咳嗽起来。
见对方不哭了,他才放手,厌恶地擦掉手上的眼泪,低声说一句,废物。
他看都不看床上的塔拉一眼,径直走下小楼。
杭絮没有继续跟随拉克申,而是俯在屋顶,她在等待对方走远。
她现在终于能确定,对方并非什么阿拉善部的族长,也不是塔克族的合作者,更非他们的附庸。
拉克申、和他所率领的部下,是彻头彻尾的塔克族人,更进一步,拉克申在塔拉面前自称舅舅,说明他就是希日娅口中的那位兄长,也就是塔克族的族长。
为了伪装,他们不惜洗掉身上的纹身,潜进西南深处,绕了个大圈,才向延风城进发。
或许从始至终,阿拉善就没有参与其中,从延风城的流民到科尔沁的那群人,全部都是塔克族人,至于阿拉善,不过是这些人盖在表面的幌子。
真正的阿拉善人,或许早就被塔克族给解决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对方种种奇怪的举动便很容易想明白目的。
比如莫名其妙逃向西南的举动是为了掩盖踪迹;比如对商队和科尔沁试探性的进攻则是因为大部分的兵力聚集到一起,在为了侵占延风城做准备,没有多余的人数来偷袭科尔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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