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絮摇头,她从来就没有听过杭文曜的命令,也不差这一次。
响动越来越近,哐当,这是库房的门被推开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在头顶响起。
不要管我,你们快进去。
她把石头捏在指中,只要稍一用力,石门就会下落。
快进去!她低喝道。
惊叫声传来,上面的人似乎已经发现了地道。
两人依旧不动。
地道深处传来脚步声,柳阳景的声音响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他也来到石门的另一端,神色讶然。
杭絮像是看到了希望,连忙道:快把他们两个推进去!
他是个聪明人,稍加思索便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开始动手,只是他毕竟只有一人,再怎么用力,也推不动两人。
宋辛!
杭絮的一声喝,惊醒了不知所措的宋辛,他跑过来,仰望她,小将军,让我来吧,反正我没什么用处。
说什么屁话!
宋辛眼神祈求,但最终屈服在对方的目光中,他总是这样,没有办法拒绝杭絮的任何命令。
他在袖中掏出一包药,冲僵持中的三人撒去,三人皆呛得咳嗽,他趁机用力,和柳阳景一起,把容琤和杭文曜撞进门的另一边。
重重的一声响,似乎他们摔在了地上,杭絮还听见了容琤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闭上眼,认真倾听这些被掩盖在石门下落中的细微声音。
以及越来越近的追兵脚步。
第302章我当然可以杀你。
小婶婶,你干的好事。
容敛的声音在耳边恻恻响起来,带着蛇吐信一般的阴冷气息。
杭絮睁开眼,入目是地牢内昏暗的光线她在这里被关的时间并不久,从在地道里被发现,到来到这里,大约只过了一个晚上的功夫。
是什么让容敛在一个晚上内变得如震怒?
紧接着一沓纸被扔到了她的面前。
杭絮伸手捡起一张,手上的锁链发出细碎的声响。
只看开头,她便了然,这分明是一篇针对容敛和容敏的檄文,洋洋洒洒几百字的文章,陈列两人的种种行径,痛斥其狼子野心,违背祖宗。
其文通俗,情感激烈,便是只识几个大字的老百姓也能看懂。
小婶婶说一说,该如何弥补呢?
容敛已经收起外露的情绪,恢复了他一贯的神态,嘴角含笑,笑间带着□□裸的恶意。
这可不是我干的。
杭絮盘膝坐在稻草上,神色一派安然,何谈让我弥补。
不知是太后还是容琤的点子,一夜内派人写出檄文,且看那一厚沓,少说也有百张,估计如今已经洒满京城。
可不是这个道理,若不是小婶婶放跑了他们,今日本该是容敏登基的日子。
容敛叹气,可惜啊,被他们早了一步。
如今有一半京官聚在朱雀门外,要我给一个说法。
他站起来,在牢房里左右踱着步,日光打进窄小的窗,照亮他焦躁的神色,这可不好办,他们再闹下去,登基便要延后很多天。
他们怎么那么麻烦,好好当个缩头鸟不好吗,为什么非要一个公道,真是烦死了我不想杀人,小婶婶,你知道吗,我不喜欢杀人,我一直都不喜欢杀人
杭絮静静望着容敛的神色,用焦躁这个词描述得或许不太对,准确地来说,是拉扯。
派人拦在外面也不行,肯定又要被编排出几篇文章来,劝说嗤,只有容敏才会想这种没用的方法
他在提出一个又一个的方法,声音大得在牢房内回荡,不吝于让杭絮听见,但杭絮能够确定,他不是在讲给自己听。
一刻钟后,他停止踱步,长舒了一口气,神色骤然放松,又带上笑意。
容敛有一张混不吝的脸,就算不带任何表情,那飞斜的凤眼,自然上翘的唇角也会显出几分顽劣来。
正如此刻,他褪去了所有伪装出的吊儿郎当,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竟纯真如稚子。
我不喜欢杀人,会坏了名声,但没办法,总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容敛离开了,就像他到来,离开也如一阵风,牢门哐得关上,这里重新恢复平静。
杭絮站起来,向前走几步,将地上散落的檄文一一捡起来,看着上面的文字,心中略略放了心。
夜晚到来,在杭絮思考自己到底有多久没吃过东西时,容敛又来了。
他神色愉悦,看来今日让他烦恼的事已经解决了。
杭絮的心情却不怎么好。
她不知道写一篇檄文需要多少时间,但她知道,手握虎符的杭文曜调配军队,绝对花不了一天。
小婶婶,你有什么话需要我来转告吗?
杭絮不说话,只望着容敛手中的刀。
他正掂着那柄刀,嘴里若有若无地哼着歌。
没有就算了。刀被竖起,一道银光闪过,刀刃出鞘。
那我就送你上路了。
语气平淡,与我来给你送饭了没有半点区别。
但杭絮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欣悦和期待,便明白这些话绝不是威吓。
早在容敛杀容改时,她就看出来了,普通人杀人时或愤怒、或思考不及,事后则是厌恶或麻木。
但容敛则不然,他是期待的、享受的、激动的、放松的,杀人于他,似乎只是一种愉悦自身的手段。
这样的表现让杭絮不寒而栗便是她这个对杀戮习以为常的人,也从来不会对它生出什么快乐或享受。
思考只花费了一个呼吸的功夫,杭絮正欲组织语言,如何让容敛打消杀人的念头,没有丝毫预兆,一道银光骤然向她劈来。
她瞳孔紧缩,侧身躲过这一击,刀刃砍在锁链上,溅出几点火星。
杭絮趁机站起来,顺势拉起锁链,迅速在刀上缠了几圈,用力一扯,容敛同时朝反方向用力,总算没有让刀脱手。
接着他反握刀柄,该劈为刺,朝杭絮攻去。
杭絮被锁链困住,躲闪的范围有限,只得手中继续用力,依靠锁链的摩擦让刀停住。
两者摩擦发出刺耳的呲啦声,最终,刀被卡住,停在杭絮已然沁出汗的鼻尖。
容敛,你不能杀我。
杭絮哑声道,她两只手用力扯着锁链,微微侧头,汗水聚成珠,在鼻尖摇晃,轻巧落下。
她绕过刀尖,望着容敛,用最快地语速说着,京城西郊有二十万守军,你就算有皇宫作依仗,被攻破也只是时间问题。
杀了我,不会带给你什么好处,但留下我,你就有了一个筹码。
容敛握刀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但笑容更大了,小婶婶,是谁告诉你我需要筹码的?
又是谁告诉你,我只能困守皇宫?
杭絮一时失神,手中略微放松,那刀尖向前,在她脸颊割出一道血痕。
你有多少人?
小婶婶很聪明嘛。容敛的语气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让杭絮震惊无比。
足够守住半个京城,够不够跟杭文曜抗衡?
杭絮在脑中不断分析着,她考察过京城的地形,守住皇宫以东的半坐城,且防备外人入侵,需要的人手不下七万,看容敛自信的语气,他所说的或许远远不止防守,而是真正的抗衡,因此真正的数量,或许在十五万以上。
一日夜内,十五万人进入京城,兵力的来源是一部分,短时间内调配巨量的人手,又是一部分,容敛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需要你来做筹码。
容敛继续说着,刀尖不断向前,割断了杭絮的鬓发。
小婶婶,你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用处,就是为你的所做付出代价。
容敛猛然用力,刀刃转动,向杭絮平砍去。
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