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子说没事:年轻人难免有点情绪化,我怕他开斗气车,看着他找了代驾才放走的。
早知道许东跟他新老婆要来,咱们躲乡下去了,也不来吃这顿饭。关女士直呼后悔,又不免担心:你说小许跟咱们女儿是不是闹矛盾了?
年轻人的事,任他们发展吧,咱们还是别管了。周夫子没提刚才跟后生的沟通,他了解自己老婆,要是小儿女的恋情在她这里过了明面,那唠叨跟长气就是开了闸,没事就要跟女儿叨叨几句。
老两口出了停车场的电梯,周夫子才又提一句:不过你当年不是太该说手表的事,孩子心里肯定留刺了。
关女士愣了几秒才想起这事来,她嘟嘟哝哝:我也不是有意多嘴
说起来关女士跟唐又莲还真是有缘,总在不经意时能碰得见。
那年超市偶遇,唐又莲带着女儿任姗。小姑娘跟她打招呼叫关阿姨,礼貌又安静在旁边听着,很有耐心。
期间小姑娘抬手别了把头发,也就那么一下,戴在腕上的表露出来。
巧得很,那表关女士也有一块。她跟许鹤同生母是多年的亲闺蜜,而那表是她们早年间买的姊妹款,虽然作收藏很少戴,但上面有特殊刻记,不可能认错。
所以那表是许鹤同生母的遗物,意义不一般。
重新想起这事,关女士叹了口气:你说小许跟姗姗那姑娘到底谈过没?
我打哪里晓得,你这么好奇,刚刚怎么不问问老许?周夫子掏钥匙开车门,打火启动。
问他,那咱们成什么了?关女士调门拔高,眼睛也鼓了起来。
车子开出路面,她在副驾坐得心气难静:你也听小许说不婚不育了,那可是不想对咱们女儿负责任的意思。
嘴上再怎么嫌弃,总是自己亲生女儿,一想到女儿受欺负,当妈的难免心里不舒服。
两口子在一块不能都燥,周夫子安抚她:气话哪里好当真的?父子俩犯冲突呢那会儿,情绪高位上,一般怎么噎人怎么来。
年轻人被催婚催出火气是正常的,而那对父子关系常年僵硬,沟通起来经常是你一句我一句砸死完事,能听得见什么好话。
更何况当爹的这回来,还带着已经怀上孕的继妻。
那也不能瞎说话,他要没跟我们女儿复合管不着,要是又在一起,这孩子可得吃通教育!对许鹤同心疼归心疼,满意还满意,但亲生女儿的优先级是谁都撼不动的,关女士很为女儿抱不平。
傍晚时分,周绾梨到家。
从华南回到华东,不同于广府的燥热,这时候的虹城,天擦黑时已有凉感。
夜头吃饭,关女士眼神比夹菜还要频繁,周绾梨服了: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没有,我能有什么话要说?关女士不肯承认,筷子伸到菜盘里,转手把油酱毛蟹铲了一只给女儿,敲边鼓问:粤菜不合口味的吧?你看看你,才去两天又瘦了,肯定也是水土不服。
面对试探,周绾梨没什么心情跟老母亲周旋,因为许鹤同一直没有回她的信息。
新一周班都上了好几天,许鹤同始终没半点音信,很难不让人觉得是在故意躲着。
对于这个猜测,电话里的江露直接告诉周绾梨:这都不能再明显了,就是在躲你。
为什么有这必要吗?
还为什么,不想听你摊牌,不想跟你又分一回手呗。他又不是个憨的,拿脚趾头都想得到,你肯定又打算提分手。
周绾梨走出地铁,沉默了下:总要说清楚的。停了一会儿后又问:费三知道他什么情况吗?
我们老公天天忙得狗一样,打哪去知道啦?江露这话透着股心酸感。
上周末,费三自己一个人偷偷去做了男扎。
虽然他一再强调是小手术,而且人看起来确实也没什么大的异常,但江露还是抱着他哭了半个下午,又是感动,又是心疼老公。
不过提起这事,江露倒记得个笑话来。
对了,你晓得马斌多有意思吧?他听说我们夫妻不和,前几天给我打电话呢,诈尸找存在感,可真做得出来。
马彬?周绾梨念着这个名字,突然磨了磨牙齿:那王八蛋真不是人,幸好你早跟他分了。
这话里咬着的狠劲像有仇,江露当然跟着问下去。
周绾梨嘀卡过道闸,一个人溜着边走:你知道当年,马彬怎么教许鹤同的吗?
什么?
他教许鹤同在避孕套上扎洞,让我怀上孩子,这样就不会留在深市了!
听筒安静两秒,江露长长吸一口气:靠!她震惊地骂几句,紧接着又问:那许扎了吗?
周绾梨:没扎。但当时看见信息的她,并不愿意相信。
毕竟情绪里揪不出逻辑,只有焰焰火气。甚至因为这个,还扔了他准备的求婚戒指。
那时怎么想的呢?
犬系男友,被包装的恋爱脑。
收起手机走回小区楼下,周绾梨低头踢石子。
有辆黑车从余光里过,她反射性地追眼去看,心里一空。
不是熟悉的那辆。
这种有事没干的感觉,太让人分心了。
明明可以快刀斩乱麻,却硬生生被拖进程,搞得人睡也睡不好。
她停下脚步,找到许鹤同的号码拔过去。
等待音长而匀缓,而来电提示,却又促又急。
屹川三楼,刚结束会议的许鹤同掏出手机,视线在情侣头像上驻了几秒,还是摁下静音,往办公室走。
来电固执地响了两遍,等他回到办公室,进门看到被她坐过打趣过的摇摇椅时,更觉得头痛。
就像解不开的魔方,总有一面对不上。
他还不太懂,上天安排这么一个她,到底该走哪样的红尘规则?
叩叩有人敲门。
许鹤同应了声,进来的是任姗。
过完这周,她就要离开屹川。
进来后聊了几句工作,任姗说:昨天,沈阿姨给我打电话了。
她给你打电话?许鹤同眉心拧起来,一双黑梭梭的眼中蓄起凌厉。
尽管早有准备,但任姗还是被这反应弄得心里一刺:你放心,我没接。
停顿了下,她从口袋中掏出绒面盒子递过去:这个还给你吧。
许鹤同接过盒子,打开见是任姗常戴的一块表。旧款石英表,酒桶型表盘,K金表带。
既然是伯母遗物,想想我还是不合适戴着。任姗声音发苦。
我母亲遗物?许鹤同讶异地抬起头,几秒后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迅速把眼一眯:谁给你的?
电话没人接,周绾梨攥着手机,骨节都给攥白了。
她嘴里窝了一滩话,像发不出的邪火。
这算什么,缩头乌龟还是冷暴力?
情绪蹿到峰值,坐个电梯的功夫,周绾梨洋洋洒洒编辑一条短信发过去,差点把屏幕给点穿。
当晚,又没个好睡。
隔天临要下班时,收到诈死那位打来的电话:准备走了吗?我在楼下等你。
有坐在窗边的同事眼尖,小声惊呼着,吸引了一撮人挤过去。
周绾梨被游丹拉着,看见楼下的车辆临停区域,许鹤同抄兜站在引擎盖旁。
时值落日,金色令他的鼻背变得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