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个玩笑嘛。
你先问问人家觉不觉得好笑。
陆钊对嘴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注意力落回到电视机上。
这部电影林屿肆陪叶晟兰看过几次,里面的经典台词已经倒背如流,不免有些意兴阑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阖眼假寐。
不知不觉间手臂失去支撑,自然垂落,意外撞上另一个人的大腿,柔软细腻的触感贴上掌心,他怔了下,眼皮一抬,女生错愕的模样映入眼底。
不多时,她的目光迎了上来。
窗帘拉着,客厅一片晦暗,电视机屏幕投射出来的亮光在脸上浮动着。
橘子汽水的味道散在空气里,还有微弱的苦荞麦味。
抱歉。林屿肆坐直身子,避开与她的肢体接触,分寸落得恰到好处。
乔司月摇头说,没关系。
林屿肆收回视线,不到半分钟耳边传来一道尖叫声,他下意识抬眼看去。
这会正播放到尹天仇和柳飘飘的接吻镜头。
苏悦柠已经羞赧到用右手挡住眼睛,而乔司月依旧不羞不躁,坦坦荡荡,甚至还带点茫然的兴致,与刚才害怕有裸露镜头时的状态截然相反。
他微微挑了下眉,可就在下一秒,少女白皙清瘦的脊背,隆起的前胸,从脑海里一闪而过。
苏悦柠像被打开释放眼泪的匣子,一眨眼的工夫,就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乔司月呆楞两秒,抽出纸巾替她揩了揩眼角的泪。
陆钊嫌弃地翻了个大白眼,对乔司月说,别理她,她之前看到那什么《情深深雨濛濛》里追火车的场面,都能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见乔司月一脸不可置信,他曲起胳膊肘捅了捅林屿肆的腰,你当时也在,赶紧替我证实。
被这一撞,林屿肆回过神,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嗯了声。
他一开口,嗓子是哑的。
背景音开得大,他的回应淹没在周星驰那句我养你啊里,无人察觉到异常。
苏悦柠收敛哭腔,纸巾揉成团砸过去,你这傻逼直男懂什么爱情?活该你单身!跟你的破游戏机过一辈子去吧!
陆钊被吼懵了,我又哪惹到这祖宗了?
林屿肆曲起手肘支开他胳膊,目光凉凉扫过去,意味不明地扔出四个字,长点心吧。
电影播放到最后一幕时,苏悦柠拿出照相机说要留个纪念。
乔司月对镜头天生有种恐惧感,加上并不上镜,所以特别抗拒拍照。除了小时候去影楼拍的写真集外,家里找不出一张生活照。
见苏悦柠兴致如此高昂,她只好硬着头皮答应,脑袋稍稍偏了几度,对准镜头挤出一个笑容。
苏悦柠的脑袋从照相机后探了出来,热切指挥着,你们再靠近点欸司月,你别哭啊。
乔司月收回嘴角强行扯开的弧度,没什么表情地盯住镜头。
苏悦柠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补救,哦是我眼花了,其实你刚才那表情特别好,特别生动。
拍完合照林屿肆就离开了,陆钊待到晚饭后才走。
乔司月给乔崇文发消息,说要在同学家住一晚上。
在某些方面,她和乔崇文有着惊人的默契。她没把外宿这事告诉苏蓉,同样的,她知道乔崇文也不会说。
果然五分钟后,乔崇文发来一条消息:【你妈下周才回来。】
她可以在朋友家多住几天的意思。
乔司月没回复。
苏悦柠房间的床又大又软,比家里的舒服太多,但乔司月还是没法放松下来。
她不习惯和别人贴得太近,最开始苏悦柠抱住她胳膊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僵的。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不自在,苏悦柠松开手,手肘支起来,侧着脑袋看她,司月,你是不是很讨厌别人碰你。
不是讨厌。乔司月侧过身,对上苏悦柠在晦暗的环境里异常清亮的眼睛,声音不自觉发紧,是有点害怕。
苏悦柠默默消化这个信息,没有追问到底,起身打开床头柜上的蓝牙音箱。
我们听会歌再睡吧。
乔司月嗯了声,几秒后将话题拐了回去,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害怕我也不想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悦柠轻声说:你别害怕,我就在这里。
乔司月眼眶发潮,应了声好。
睡意很快涌来,入睡前一刻,乔司月听见音响里传来一道醇厚浓郁的男嗓:
七岁的那一年
抓住那只蝉
以为能抓住夏天
直到很多年后,乔司月才听全了这首歌。
它的后半句歌词是:
十七岁的那年/吻过他的脸/就以为和他能永远
第15章15这或许只是他生命中无关痛痒的一
乔司月在苏悦柠家住了三个晚上,回来时苏蓉已经回明港。
三楼卧室里传出她和乔崇文的交谈声,家里空调只有两个能用了,这几天我和思思睡四楼。
思思是舅舅的小女儿,比乔惟弋小半岁。
听到这话后,乔司月眼皮一跳。
乔崇文大学毕业后一个人来南城打拼,家里条件不好,一开始在公司的职位也不高,没有足够的存款支撑他在南城买房。和苏蓉结婚后,夫妻俩一直借住在苏家。
苏家自建房共四层楼,一楼用作公共区域,二、三层分别住着乔司月的外公外婆,还有小舅一家。
那时候的农村,重男轻女思想比现在还重,苏家房产证上只写了小舅一个人的名字。对二姐暂住自己家这事,小舅没什么意见,但小舅妈对此颇有微词。
矛盾在乔惟弋和小舅二女儿相继出生后,彻底爆发。
舅妈认为是苏蓉抢走了她肚子里的儿子,在这种念头趋势下,她开始在各种场合不给苏蓉好眼色,私底下恶意诋毁苏蓉。
其实所有人都清楚这是毫无根据又荒谬至极的说辞,她也不过是想把自己的不痛快转移到苏蓉身上,但乔家没有一个人出面制止。
苏蓉一再的委屈求全,让她渐渐失去兴趣,转而将矛头对准乔司月。
那会乔司月还小,察觉不到大人间的暗潮涌动,只觉得小舅妈有些行为让自己很不舒服。
她记得很清楚,那个女人会从自己碗里夹走大块的蟹肉,她抗议,苏蓉就在底下给她一脚。
乔司月便当着一家人的面,质问苏蓉为什么要踢她。
没有人说话,只有那女人在乐呵呵地笑。
后来有次,大表妹送给乔司月一叠贴纸,贴纸藏在兜里露出一角,被她发现,她当着邻居的面,大声责骂乔司月是小偷,跟她妈妈一样活得不体面。
知道这件事情后,苏蓉并没有说什么。
她的强势在与苏家成员的碰撞与摩擦中,只剩下富裕又多余的眼力见和疲软无力的妥协,主动打包行李在那时似乎成为了最体面且众望所归的退场方式。
离开苏家那天,乔司月还不到十岁,不明白其中的是非曲直,后来又经历了几次搬家,她心里对家的概念逐渐模糊起来。
可对于苏蓉而言,在苏家最后一年的生活,是她心上的一道疤,每次提及时话里总掩不住哭腔。
彼时,乔司月只将此当成苏蓉用强硬包裹的皮囊之下泄底的懦弱,直到长大后,才明白苏蓉一遍遍妥协的根本原因。
原来,她的母亲和她是一样的。
在对待至亲时,那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状态。
从苏家搬出后,苏蓉还会时不时带乔司月回去看望苏父苏母。
每次在苏家见到舅舅舅妈,乔司月都不主动和他们打招呼。
苏蓉教育她:你不能因为我,就对他们这么没有礼貌。
乔司月得承认,这其中有苏蓉的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是一种本能的厌恶。
她向来如此,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学不会虚与委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