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关了灯,就着电视机屏幕投射出来的光,将蜡烛点上,愣着干什么,许愿。
一片静默。
许了什么愿?
这是能说的?她用眼神表示拒绝。
他不强求,自顾自把话题继续下去,知道我十八岁那年许的什么愿吗?
话音落下,乔司月不受控地想起那晚在KTV里,他轻言慢笑的姿态,与现在如出一辙。
她摇头,直到听见他覆在耳边柔软到不像话的回答,眼里的错愕迅速划成翻涌的潮水。
我希望我喜欢的女孩,能在她草木皆兵的青春里,活得再张扬恣意些。
眼眶瞬间红了。
知道我今年生日许的什么愿望吗?那会两个人也没在一起,生日是在站里过的,可惜了。
许了什么?声线开始哽咽。
猜。他故意制造神秘感。
也是和我有关的?
是,他点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她脑袋里忽然蹦出两个词:前程无忧,岁岁安好。
是她在离开明港前,给他写的寄语。
林屿肆:接近了。
比起前程无忧,他更希望他爱的姑娘,能在她未来的岁月里,平安喜乐。
乔司月抬起头,和他视线撞到一处,没再问,而是郑重其事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跟我还这么见外?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
林屿肆目光一瞬不停地落在她身上,眼眸燃着炽热滚烫的一团火,神态却是不紧不慢的,好像在传达:你说,我在听。
乔司月挠了挠被他鼻息缠绕的脖颈,好半会才继续说,谢谢你,喜欢我。也谢谢你,能在九年后坚定不移地奔向我。
她的青春兵荒马乱,好在有一个他,让这场义无反顾的奔赴有了意义。
他顿了几秒,然后笑,现在就哭成这样子了,待会不得水漫金山。
她生生把眼泪憋回去了,你还准备了别的?
还准备了一张嘴。
想什么呢?当他什么人,随时随地开黄腔?
她避开他的眼睛,不自在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你是不是想搞黄色这个问题都印在脑门上了,还说没有?
她内敛克制,情绪很少表露在脸上,但他发现自从他们在一起后,她的表情变得生动许多。
是好事。
不能再逗她了。
我说的准备了一张嘴,是想用嘴跟你聊聊天的意思。
哦。这下不光眼睛红,脸也红了。
铺垫了这么多,是时候进入正题了,林屿肆从兜里摸出那张纸条,让她亲自打开。
乔司月心里的预感在看到纸上那行字后,应验了。
看傻了?还是不识字了?声线里含着疏朗的笑意。
乔司月眨了眨眼睛,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好像刚反应过来似的,接着哦了声,怪不得你今天诡计多端的,一会送花,一会非要让我陪着你散步。
这姑娘没正儿八经谈恋爱前是个林黛玉,一谈起恋爱直得不行,说是气氛终结者也不过分。
等一下,你这算是求婚?被自己这想法吓住了,说话也不利索。
非得算的话,只能是预求婚。他这几年过得挺潦草,唯独在她面前,想把精致与妥帖落到每一个细节上,现在只能算气氛到了,场地不合适。
求婚以后再好好策划。
我给你一个家。他重复纸上的话,这次多加了几个字,好不好?
他知道她一定会答应,但在此之前,他想带她去自己的世界看看。
一个满是伤痕的世界,还有她不辞而别后忙碌急促的九年。
周炳没骗你,你走后那段时间我过得确实不太舒畅,我这人自大,以为什么事都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所以你离开后,我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我怀疑,我没想通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对,才会让你连告别都没留下之后我去找过你几次,都没见到你,除了大二那年,我去你学校,看到你和许岩一起出来,还抱着一束花
她止不住打断:那花不是许岩送的,是一学妹给我的,后来许岩跟我表白,我也拒绝他了。
老知道就不提这小偷了,又勾起了她的糟糕情绪,于是他换了个话题。
聊江菱,他亲妈。
他走了十八年的康庄大道,就在前不久才知道这段富裕安稳的生活是林行知用刻意的疏离换来的。
同学聚会那晚,他收拾房间,找到几盘录像带。
是江菱留下的独白和一次采访,里面反复提到同一个名字:沈廷风。
沈廷风是谁,他从叶晟兰那里听到过几次。
江菱的恩师,现在多了层身份:江菱唯一爱过的人。
你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是哪一天?
遇见我师父那天。
最痛苦的呢?
他出生那天。
看到这些,他终于明白叶晟兰曾经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要怨你爸爸,他才是真正爱你的那一个。
那天晚上,他打电话问林行知,问他为什么要隐瞒实情?
一说完,就被自己这问题蠢笑。
林行知要怎么把真相告诉他?
说就因为他不是沈廷风的种,所以江菱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说她的遗作《一家三口》,不过只是她想象中的完美家庭构图,有江菱自己,有沈廷风,也有他们共同的孩子,就是没有姓林的这俩父子?
以前处事不成熟,对林行知的爱不够,可期待又太满,到最后只能用来恨来发泄。
现在看来,他连怨恨的理由都是站不住脚的。
距离江菱自杀,已经过去二十多年,而这二十年里,他反反复复拿恨去伤害一个爱自己的人,再用剩余的爱去祭奠一个恨不得让自己消失的人。
这世界黑白颠倒,爱恨也错位得荒谬。
电话两头都在沉默,只能听见彼此克制的呼吸声,传递着同样的痛苦、愧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先开口:因为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林行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硬,她不爱你是她的事情,不是你的问题,所以你不需要承担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你只管记住,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你的出生对她来说可能是意外是错误,但对我来说,是我这一辈子最好的礼物。
林行知爱过江菱,也知道江菱从来没有爱过自己,只把自己当成替代品,一个长得像沈廷风的替代品。
江菱愿意生下林屿肆,也是因为她估算错了,她以为这是沈廷风的孩子。
后来只要他流露出一丝父爱,她就会把无处发泄的怨恨加倍使在孩子身上。
他没有办法,只能用刻意的疏离掩盖自己的爱,这办法奏效了,但产生了无法挽救的后果。
缺失父爱的童年,造就父子间难以逾越的隔阂。
江菱死后,他尝试改变这种现状,但他和林屿肆的脾气太接近,同样固执强势,聊不过三句,总有一方直接甩脸走人。
直到叶晟兰也离开了,他们不得已成为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相互依赖的亲人,关系算是得到缓和,但林行知清楚,这只是表面的和谐,自己走不进林屿肆心里,不过这样也好,对方永远没有机会知道真相。
那路迦蓝呢?
林行知没说话。
林屿肆猜到答案,江菱想让林行知跟自己一样体会到有个不想要的累赘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所以才会设计出路迦蓝的存在。
其实林行知并不是讨厌路迦蓝,只是没法爱她。
不承认她,是因为没法继续让她成为江菱报复自己的工具。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