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的前奏响起,立体的声音在整个包厢里嗡嗡回响。
苏允白的眼神落在电视上,却像是透过它看见了很远很远。
徐瑾之双手托着下巴,期待地看着她,眼里似乎还有点惊奇和怀疑。
苏允白喉咙发涩。
她以为自己张不开口,她以为自己忘了,可当第一句歌词响起时,她还是听到了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紧紧压着伴奏。
【到后来才发现爱你是一种习惯】
潺潺的声音,像是流水,低低的,却仿佛石破天惊一般,在苏允白的脑海里轰然作响,将她所有的理智都轰碎了。
音乐慢慢往前走。
苏允白声音里的涩然渐渐放开,独属于她的那种清清冷冷的色调开始显露出来,极具特色,几乎让人一下子就沉醉其中。
徐瑾之面露震惊,倍感惊艳。
许世缘和原易安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点怀念的神色。
苏允白盯着屏幕上的歌词,忘了自己身在何时何地,忘了身为霍太太该如何,也忘了身为苏允白该怎么样。
所有那些沉重的东西,好像都离她远去了。此刻剩下的,只有她自己。
久违的自己,压抑的自己。
【我可以永远笑着扮演你的配角】
【在你的背后自己煎熬】
她不愿意再扮演配角了。
她煎熬不下去了。
情绪的闸口决堤得太过突然。
苏允白半抬着头,轻轻地眨动着眼,眼里的潮意越来越浓。
【如果你不想要,想退出要趁早】
【我没有非要一起到老】
她其实是想过一起到老的。
但这一条路,一个人太难了。
苏允白半闭上眼,被泪水沾湿了的睫毛颤颤的,像是承受不住情绪的重量
终于,一滴泪自她眼角滑落。
霍启年的心跟着颤了一颤。
他的眼神落在苏允白身上,许久许久,没移开过眼。
29.第29章你从来硬气,怎么可能会
很多人都说苏允白脾气好,但在霍启年看来,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苏允白其实是个极其硬气的人。
有人的硬气在表面上,有人的硬气在骨子里。
苏允白就是个硬在骨子里的人。
霍启年第一次见识到苏允白的硬气,是在两年前。
两年前,霍董过生日,是六十整寿,邀请了很多人,包括B市本家那边相关的一些人。
宴客名单送到霍启年手上时,他顺手递给了苏允白。
霍启年当时并不觉得这有任何问题。请客嘛,现在谁还亲自操持?当然是交给专门的公司去做了。需要他们这些主人家亲自出面应付的,也就是一些世交罢了。
苏允白出身平平,她这边的社交没有什么好注意的。反倒是他这一头的朋友比较多,但因为都是他的朋友,社交的压力自然就在他这边了。
按霍启年的想法,那一天苏允白只需要打扮得体,跟在霍曼英身后,以霍太太的身份微笑着跟人寒暄就可以了。
这应该不难,所以霍启年完全没往心里去。
苏允白看上去也没往心里去。可后来一连好几天,霍启年发现自己的这位妻子意外地能熬夜,回回都等他一起入睡也就算了,还次次都比他起得早。
他心里还纳闷过:怎么她一个小小的职员,比他堂堂一个大集团的总裁还要忙。
这事业心也真是够重的。
紧接着,霍太太的谈性意外地浓。
她找的时间也很妥帖。要么是饭桌上,要么是睡前总之,都是一些他比较放松悠闲的时刻。
她感兴趣的话题也千奇百怪。从A市、B市城区的建设入手,聊历史变迁,聊人文,聊个人喜好
霍启年到底是个敏锐的人。她这么来了两三次后,他就琢磨明白了。
合着她这是在不动声色地探听来宾们的喜好啊。
霍启年长这么大,打过交道的人千奇百怪。但大多数时候,凑到他面前的人,要么是蠢得他一眼就能看明白,要么是聪明得十分懂得眉高眼低,事事都能替他办周全。
像苏允白这样处在两者之间,既聪明得懂得掩饰,又不自量力、没修炼到家就敢对着他耍心眼的还真少见。
还别说,挺新鲜。
霍启年起了点兴趣。
他这样的人,感兴趣反倒是最难得的。所以,他就当自己不明白苏允白的意思,老老实实顺着她的节奏来,偶尔还坏心眼地想再设置点障碍。
但他很快就发现,苏允白是真的聪明。
有些人可能天生就很会获取信息,或者说,归纳信息的本领一流。他给苏允白的反馈多了,她得到的信息也就多了。
三五次后,苏允白就变得不太好糊弄了,甚至还隐隐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直接问他:你能不能找个熟知各家喜好的人来教教我?我什么也不懂,怕到时候丢了脸。
他当时开玩笑:你放心。即便真不小心出了点什么差错,关系好的不会往心里去,关系一般的,就凭你是霍太太,谁敢给你脸色看?
苏允白却很坚持。
霍启年不知怎么的还有点失望。
但苏允白既然这么提了,他也不好再装傻。
第二天开始,霍曼英就频繁地出入莲山。
霍启年倒也不是故意为难苏允白。这种一根头发丝上抹什么发胶都得计较的事,当然得找霍曼英。还有谁比她更得其中三分精髓的?
霍曼英是怎么教苏允白的,霍启年不太了解,但那天宴会上,出现在宾客面前的,的确是个十分完美的霍太太。
霍启年是一直到有人嘀咕怎么没听说过苏家还有这么个女儿时,才意识到苏允白的不同寻常。
她竟然都能让人以为她是圈里人了!
霍启年对这样的赞赏没太大感觉,但他想,他姑姑应该会对此很满意霍曼英一直就是个把所谓的体面刻在脸上,甚至都快刻进骨子里的人。
她应该对苏允白很满意吧?
但等宴会结束后,霍启年就听说了,说在宴会上,霍曼英曾对苏允白发了好大的脾气。
这又是怎么回事?
霍启年是真有点好奇。
当晚临睡前,他特地多跟苏允白聊了一会儿,就为了给她足够的时间跟他说一说霍曼英发脾气的事。
谁知她竟然一句话也没提。
她不说,霍曼英自己倒是跟他抱怨了。
哦,一件裙子的事啊。
霍启年意兴阑珊。
他没怎么兴致去了解。但等转过头来,他又发现,自己的这位妻子又开始忙了。
奇了怪了,她怎么就这么忙?
有一天夜里,霍启年回来得晚了些。苏允白可能是等他等得累了,趴在书房的桌子上睡着了。
霍启年本意是想喊她回屋睡觉的,没想到顺着倒是看清了她电脑上开着的界面,花花绿绿的,全是什么奢侈品大赏。
看浏览器的历史记录,都能追踪到一两个月前,还都是夜晚到凌晨这段时间。
苏允白胳膊底下还压着一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字,全是一些所谓的知识点。
霍启年一时啼笑皆非。
原来她一直在忙的是这些东西。
太蹩脚了。
霍启年有点想笑。
可等想明白所有事的前因后果,他心里又忍不住有点异样。
人与人之间的成长环境差别很大,经历和认知更是因此千差万别这一点霍启年早就知道了。
但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清晰地意识到这种差别他视以为寻常的东西,甚至是当作常识一样不入眼的玩意儿,在苏允白这里,是一天天熬着夜、用尽各种心力才能学会的。
可靠着网上那些真真假假的攻略、帖子她又能学到多少呢?其中又有多少是对的呢?
也不看看写这些东西的人自己是什么出身,也不看看他们是为的什么写的这些。
霍启年等着苏允白跟他求助。
他等啊等,等啊等,许久也没等到。
霍启年气乐了。
苏允白是真的硬气。
有时候霍启年都好奇,她一个清清淡淡,长相还略显柔弱的人,哪儿来那么大的脾气?
人硬气不算坏事,可硬气得过了头,就有点不知所谓了。
像苏允白这样不知道求助,只靠自己硬抗所谓过刚易折,到底是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