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启年开始觉得苏允白蠢了。
他甚至觉得跟这样的她较劲的自己也很蠢。
他懒得再关注了。
不懂的东西就慢慢学,找点礼仪老师培训培训。
多大点事,开个口就跟要踩了她的尊严似的。
霍启年乾纲独断地派人过来教她。
他以为像苏允白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背地里吭吃瘪肚使劲儿面上却装得光鲜亮丽的人,被戳破了那点强撑着的体面后,会恼羞成怒。
他懒得看她那张自负又自卑的脸,一连两三天没回家。
等他差不多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再回来时,看见的是一个眼神亮晶晶的苏允白。
霍启年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神可以这样亮。明明她笑起来还是那样矜持,整个人透着股清清冷冷的味道,可眼神却像是刀剑间凝的锋芒一样亮,而且还是有温度的。
好像从那时起,她看他的眼神就那样亮了。
霍启年想起往事,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憋闷。
他其实一直想看苏允白低头。可他没想到,这些年那么多为难的时刻她都没低头,这会儿明明没什么,她却突然软下去了。
她怎么不硬气了?
她怎么哭了?
苏允白是很少哭的。当然再是少,霍启年还是见过的。
最近的一次是苏允白外婆过世的时候。她一连好几天眼眶都是红的,有时候说着点什么事,她情绪一上来,受不住了,就会及时回头,或者是把手放在眼睛上,整个人微微发着抖
这已经是她难得狼狈的时候了。
她越来越像霍太太,越来越体面,轻易不会在外人面前失态。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很完美的。
即便是跟他提离婚时,她都那么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她站在他面前时,背挺得多直啊,多理直气壮啊!
她硬气到从头到尾都没掉一滴泪。跟他提离婚时没掉,从莲山搬走时没掉,他在她们公司那么多人面前为难她时她也没掉
怎么这会儿
不过是唱个歌而已,怎么她一下子就不管不顾了呢?
包厢里的音乐声还在继续。
苏允白没看任何人,只专注地看着屏幕的方向,似乎全情投入其中。
可她的调子已经完全走样了。
沙哑、颤抖、崩溃、决堤
她颤颤地睁着眼,被泪水打湿的睫毛拢在一起,黑压压地遮在她眼前,似是在为主人强撑着体面。
可它的主人却不要体面了。她总忍不住想眨眼,每眨一下,就有新的眼泪自她眼眶漫出,在她的脸上划开一道亮色的痕迹。
不难看,但狼狈。
霍启年看着这样的苏允白,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什么滋味都有。
苏允白,别唱了。
很难听的。
苏允白,你的硬气呢?你的体面呢?
你别哭了。
30.第30章被落下的鞋
徐珏之再次见到霍启年,是在近两个小时后。
霍启年当时的状态有点奇怪:脸上没任何笑意,可也不像是有火气的样子。应该说,他整个人的情绪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笼罩住了,一眼看不分明,只透着一种别样的肃然。
这可真是少见。
徐珏之没忍住问道:怎么?谈得不顺利?
霍启年沉默半晌,摇了摇头。
那就是挺顺利的?
那他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木讷沉默?
徐珏之挠头。
霍启年忽然道:我先回去了。
他走出去几步,又回头,吩咐道:我来过的事,你别跟你妹妹说。
说完就走了。
徐珏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小玉竟然不知道阿年去过?
徐珏之招呼领班过来,问道:那边那个包厢,什么个情况?
领班不明所以:没什么情况啊?老板带着朋友聚了聚,后来又转场了。走了得有十来分钟了吧?
徐珏之:
所以阿年是暗搓搓看了全场,却连一句话都没跟人说?
完了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还那么严肃
徐珏之仔细琢磨了一下整件事,悚然一惊。
阿年该不会是有点别的什么想法了吧?
比如说忽然觉得对不起人家?
那乐子可就大了!
**
霍启年心里存了事,开车都开得心不在焉。等他回神过来,发现自己的车跟有自我意识似的,已经朝着莲山开了。
莲山就莲山吧。
他自己的地方,回去也没碍着谁吧?
车子路过环山路,霍启年的眼神就忍不住想往两旁看。
他记得这里是不是有一家什么糕点店来着?
霍启年不是真对那些糕点有什么兴趣,他更没打算买,就只是忽然意识到环山路有一家糕点店,而他现在路过,想看上一眼而已。
他怕自己车开得太快以至于错过了,还下意识把车速给降下来,把后车给憋得忍不住嘀嘀催他。
霍启年不管。
够胆就撞他一个试试,看看谁吃亏!
他压着城区的最低限速开,什么毛病都没有。
环山路渐渐开到最尽头。
没见到什么糕点店啊?
霍启年皱眉,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不太高兴。
出了环山路,双车道变成三车道,车流被分流,交通一下子从容起来。
后车憋了一路,这会儿可算是找了个扬眉吐气的机会,打转向灯直接往左边那条路上并,特地提速与霍启年的车并行。
这位司机有点脾气。并行之际,直接将右车窗往下降,就想看看右边这位到底是个什么成色的傻逼,大半夜不好好开车,在路上磨磨蹭蹭地种蘑菇。
找骂呢吗这不是?
霍启年只是一眼,就知道这位司机的心思。
他能惯着人?
那人车窗刚降下来,霍启年就冷冷淡淡地瞥人家一眼,一句话不说,立刻提速。
黑色的跑车在夜色里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只是一眨眼,就漂亮地提速,将后车远远甩在身后。
这位司机气得鼻子都歪了。
合着你敢开啊!
那你之前扭捏什么?就为了给后车拱火?
霍启年心里憋着一股火,一路压着最高限速开,很快到了莲山霍家大门前。
除开地下车库之外,莲山霍家门前还有两个车位,一左一右。往常,右边的那个车位都是停着苏允白的白色小轿车。可现在,那里空着了。
霍启年也不知怎么想的,明明车都停稳了,下意识又往前开,最终停在了右边的车位上。
他下了车,站在大门前轻轻一瞥。
好歹右边不空着了,勉勉强强能过眼。
从大门通往屋子正门的这一条路,霍启年是走惯了的。依然是那个庭院,依然是那一路像是迎接着人回家的灯。
七月初的风,按说该带着点闷热的,但莲山这边风景独好,带起的风都通透清凉,十分宜人。
就是太过安静了点,除了叽叽喳喳的虫鸣,似乎没有任何声响了。
霍启年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一边开了正屋的门。
这一次,迎接他的不再是灯火通明的客厅,以及正从书房门口走出来的某道身影,而只剩下玄关头顶一盏暖黄的夜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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