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你的话。苏允白道,其实我可能也知道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她看着他,眼神又落在他鼻侧的那颗痣上,谭老师都告诉我了,你小时候的事,你跟霍董的事,这颗痣的事
霍启年神色一僵,脸上的狼狈之色一闪而逝。
苏允白心内怅然一叹。
瞧,他不会乐意她知道的。
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告诉她这些事。
他们的性格其实很像,都是愿意分享荣耀,却未必愿意分享狼狈的人。
可他们还是不一样的。
她是想着让他主动问及她的不堪。只要他愿意问,她就愿意分享。可他却从来都不问。他既然不问,她又怎么可能主动说呢?未免有摇尾乞怜之嫌疑。
他是苦心孤诣地想要藏起这些过往不看。也未必就是对她不坦诚,而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可能连他自己也一并不坦诚了。
苏允白叹道:启年,我愿意相信你的话,我也愿意相信,你是真的想挽回。
霍启年眼神一亮。
苏允白又道:可我已经没有勇气回头了。
霍启年一怔。
苏允白道:你知道吗?我曾经以为,自己做人非常失败。
她不像他有那么强大的神经,一贯坚持自我,哪怕备受批评,也觉得错的是别人而不是他自己。
她不行,她会自我怀疑。
A市商圈的人其实不少,可这些年来,除了一个徐家,她鲜少收获很明显的善意。大多数人即便不传她的流言,也是隔岸观火居多。那些从头到尾都没掺和进来的,反倒是对她不错的了。
一个人如此,苏允白能毫不客气地表示不屑;两人如此,苏允白还能继续坚持不是她的问题
可倘若是十个人,二十个人呢?
她也是普通人,她怎么可能不自我怀疑?
真是我的错吗?我真的有这样不讨喜吗?
苏允白道:我以为我很差劲,做人很失败,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所以才处处让人指指点点
霍启年下意识反驳:不是的。
苏允白笑了下,我当然知道不是的。我后来就知道了,你们这个圈子其实很排外,本就不容易接纳外人,更别说还有一个霍曼英在不遗余力地抹黑我
我后来就什么都明白了,可那是我后来才明白的事。身处其中的煎熬和自我怀疑,我至今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没有人喜欢在一个全是□□的环境里生活。我的情绪一直是灰色的,你懂吗?
可我本可以过阳光灿烂的生活。我现在就在过这样的生活。我好不容易从那种自我怀疑里走出来,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再重新跳坑呢?
霍启年心痛难忍。
他苦涩道:是我不好。是我的态度影响了他们他深吸口气,但我能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苏允白扯了扯嘴角,笑意不达眼底。
霍启年心里漫上一股沉重无力感。他一贯不信言语的力量,可此刻,他却十分祈求苏允白能相信他的肺腑之言:允白,你相信我!
苏允白想了想,道:爱情其实能让人奋不顾身,能让人有情饮水饱,能让人无视现实中的那些不好的东西当然也包括忍受那些负面的声音。
霍启年闻言,神色里不自觉又带上了点期待,可这期待里又含了点慌张。
她是在铺垫什么吧?
苏允白果然只是在铺垫。
她继续道:可我现在已经忍受不了这样的负面声音了,我连忍都不想忍。启年,你那么聪明,肯定能知道为什么的,对不对?
霍启年咬着牙,我不知道。
苏允白问他:那我换个角度。霍董小时候对不起你,我相信他后来肯定后悔了。他肯定也想补偿你,启年,你愿意接受霍董的补偿吗?
霍启年脸色微变。
他若是愿意接受霍董的补偿,他们父子的关系,又何至于是今日的模样?
他下意识道:允白,这不一样。我早已经过了渴求父爱的年龄了
苏允白的声音轻轻的,像是风一吹就会散: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她道:我小时候喜欢吃糖,看动画片,玩泡泡水可我后来就不喜欢。说是喜新厌旧也好,说是长大了也罢,你不得不承认,人在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想法和爱好。
我曾经很迷恋你,迷恋到甚至愿意为你放弃尊严、放弃工作、放弃个性你简直就是我的白月光。
可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都有保质期,感情和等待也一样。启年,我已经过了那个阶段了,我现在已经不
霍启年几乎是慌张地捂住了苏允白的嘴。
他声色俱厉:我不信!你就是为了让我死心,我不会信的
怎么可能呢?他们才离婚一年,她就再也不喜欢他了?
他不信!
霍启年道:你只是被我气得太狠了,对我太失望了,才会觉得身心俱疲,才会觉得自己再也不是不是?
他急切地看着苏允白,似是想从她看他的眼神里求证些什么。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握住了苏允白的手,往自己的眉骨上放,你不是一直想摸摸它吗?你摸啊。
你看着我的眼睛,允白我不相信。
苏允白的手贴在霍启年的眉骨上,却一直没有动。
手心下的这方寸之地,温热,绷紧,骨感十足,带着一种永不迷茫的力量感。可现在,它的主人正在以一种迷茫又惶恐的眼神看着她,竟然显得有些可怜。
苏允白轻声道:所以,你其实一直就知道。
知道她的小心翼翼,知道她的蠢蠢欲动,知道她酸涩又强撑着的那些小心思
也是,他怎么能不知道呢?他一贯识人心。
他只是吝啬于给她回应罢了。等她过了那种期待的阶段,他又想要回头了。
可太迟了!她已经没有那个时间,更没有那个精力去折腾了。二十多岁的年纪,她还能为爱情目眩神迷,而如今她已经走到了二十多岁的尾声,所渴求的,已经是另外一些东西了。
霍启年看着苏允白的眼睛。
那双又清又独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仿佛满心满眼都是他。可它的主人的情绪却掩藏在更深更沉的地方,仿佛是隔了一层弥天大雾,到他眼前的,只余一种凉薄的冷温。
霍启年抓着苏允白的手不自觉用力,我以前太忽视你了,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相处没人教我这些。我会去学的,我会学得很快的
苏允白叹道:启年,爱一个人是不需要学的,这是你身体里固有的东西,你还需要学,就说明
或者是不够爱,或者是习惯于仗着她的爱有恃无恐。
但无所谓了,她已经不在意了。
苏允白道:启年,你放手吧,不值得的。付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沉重的成本,越是不甘心,越会执迷不悟
一年前的她就是如此,上了瘾一样,毫无道理可言。
苏允白继续道:你现在就像是一个上了赌桌却执着于要赢的赌徒,你只是上头了,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别那么笃定。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心里的想法?霍启年声音沙哑。
苏允白道:可在我看来,你就是没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我并没有那么重要,至少对于你而言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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