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未尝没有萌发过点点情愫,在赵寒声救了她的那一刻,是以怀着少女青涩的情意绣了孤城日落的香囊给他。
然而那一点微末的情窦初开,在接连不断地羞辱中,彻底磨灭了。
没有人会下贱到喜欢折磨自己的人。
人死如灯灭,过去种种如烟云消散,只有尘埃落定时,才会留下轻微的钝重感。
不一会儿,院子里的哭声此起彼伏,其中舞刀弄枪哭得最为伤心。赵寒声不是个好人,但也许是个好的将军,饶是见惯了死亡的将士,也不免凄恻起来。只有她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今日的桃树,勾起了她不少灰暗的回忆,只愿原主真能得到解脱。
烧了吧,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赵清姿看着哭作一团的人,头也没回地下了命令。
她牢牢握着兵符,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一夜之间,建业城发生宫变,赵家军控制了所有的宫门,祁瓒熟悉南方小朝廷的皇室,知道他们的软弱无能。
他逼着小皇帝写下诏书,封赵清姿为摄政王,许她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和剑履上朝。将反对赵清姿的文武官员一并罢官。
按着他的性子,杀了这些人也不为过。他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戕害手足,天理不容又如何?更何况,他是李石头,哪里来得手足?
只是不得不在乎赵清姿的想法,她杀入侵的胡人时,可以刀不留情,却不愿将刀口对准手无缚鸡之力的言官。他可以做佞臣贼子,但她必须站在光明中。
祁瓒愿意做脏活,谋反篡位的梦他不是没有做过,野心消失殆尽后,他就剩这么一颗不受她待见的真心。
皇室的人都认出了他,却只有祁熹敢大声诘问他,祁瓒,你枉为皇室血脉,竟以虺蜴为心,残害忠良,沦为外姓家奴,做了伪临朝赵氏贱婢的走狗,实是令宗庙蒙羞,祁氏之耻。
他冷笑一声,祁熹不愧为显庆帝最宠爱的小儿子,自小骄纵横行惯了,不需要审时度势。
他提剑架在祁熹脖子上,吓得对方瑟瑟发抖,我姓李,与你祁氏并无干系。污蔑主上,你这舌头也不必要了。
祁熹本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见祁瓒这般说,立时害怕起来,向坐在龙椅上瑟瑟发抖的侄子投去求救的目光。陛下,求你下旨诛了这逆臣,以正社稷。
小皇帝身边的近侍都已被祁瓒关到天牢去了,身边早已换上赵清姿的人,已是自身难保,他只能惶惑不安地看着祁瓒,不敢发一言。
只有祁熹的母妃淑妃在人群中哭号哀求,熹儿还只是个孩子,少不更事,不是有意出言顶撞,还请燕王念着手足之情,饶了他这一回。
还是个孩子,便能淫□□女,太妃娘娘说笑了。
接着,祁熹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而后变成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他用剑挑着祁熹血淋淋的半截舌头,扔到了噤若寒蝉的皇室面前。祁氏一族,这些年做了多少恶,不用我再赘述了。主上开恩,饶你们暂且苟活,以后合该感恩戴德。若是让我听见谁冒犯主上,可就不止割舌头这么简单了。祁瓒命人将祁熹关到推事院,也该清君侧了,所有反对她的人,都该吃点苦头,生不如死。一时之间,皇室噤若寒蝉,酷吏的用处大抵如此。
天下如今乱成这样,祁氏的男人都该死,包括他自己。
等一统天下后,她要好好清算这些皇室,先前做过的孽,不能一笔勾销。
赵清姿在稳定朝局的同时,还在忧愁建业的民生,鼠疫肆虐那段时日,城中死了不少百姓,人人自危,老鼠祸害过的粮仓也只能烧了。
她听官员们说起当时的惨状,一些贫苦百姓,米缸中有老鼠,烧了老鼠,不舍得焚烧稻米,仍是做成稀粥分食,致使全家都染上疫症。她想日日与病源待一处,高温杀毒怕也是于事无补。
侯爷亲自带人去焚毁毒粮,百姓们却是拼死阻拦,哀声遍野,侯爷允诺开仓赈济灾民,仍是杯水车薪,
饥饿比瘟疫更叫人恐惧
建业城中的清宵米铺倒是没趁机涨价,然则仍是缺粮。她即刻修书一封送到姑苏,当年嘱咐碧荷、文杏囤积的粮食,想必能派上用场。
她怕碧荷疑心有人伪造书信,在信的末尾写道:碧荷、文杏,久别重逢那日,香喷喷的叫花鸡奉上,肯定让你们垂涎三尺,嘿嘿。
这样的话,也只有她会写。
除此以外,她派了几个亲信同去查原主母亲一事,长安和姑苏的线索也该合拢了。
再等上两个月,便是秋收时节,只要苏州运过来的粮食能支撑到那时,百姓们就不用挨饿了。何况她的外挂回来了,今年必定是个丰收的好年成。
她盼着秋收,羌人与起义军也一样。赵寒声一死,赵清姿摄政,以军权暂时稳住了政局。羌人与起义军听闻定远侯死讯,打算趁火打劫,况且他们军粮不足,打着主意要在秋收之前,拿下江浙鱼米之乡。
作者有话要说:
推事院是武皇统治时设置的皇家监狱,本章也参考了《为徐敬业讨武曌檄》
第77章共赴黄泉
羌人、起义军行军赴江浙的同时,驻扎在彭城的怒王军也顺着京杭大运河而下,大战蓄势待发。
赵清姿忧心忡忡等着军队护送粮食归来。不仅穷苦百姓等着粮食下锅,开仓赈济之后,军粮也所剩无几。打仗最要紧的就是辎重,食不饱力不足,拿什么作战?
等了足足七日,传来了好消息,运粮的部队满载而归,算是解了眼下的危局。
随粮食回来的还有碧荷的亲笔信,洋洋洒洒十多页,信中详细说了她们这几年的经历,生意做得顺风顺水,照着赵清姿的意思,收养了不少孤女,铺子中雇佣的也是女子。
言辞间洋溢着对她的思念,信的末尾写道:我与文杏、李掌柜日日盼着与小姐重逢。茶不思、饭不想,就念着小姐做的香喷喷的叫花鸡。这丫头还学会打趣她了,从前大字不识一个,如今写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想来也是请了夫子研习文墨,她颇觉欣慰。
再次坚定了她的决心,将来要兴办女子私塾,让女子也能接受教育,必不能选什么《女诫》、《女训》这类专教导女人做奴隶的书。
她捧着信读了好几遍,脸上的笑意就没消散过,直到祁瓒进来汇报军情。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她习惯性地说道:先生,可是有何军情?
祁瓒许久没见她笑过了,可她的笑如昙花一现,在见到他时,立刻消失了。她以为是余信来了,所以才笑的?
祁瓒只觉得心口处像是被剜了块肉一般,绵绵密密的疼痛感袭来。
跟着她一道来了江南,但接近她的时间仍是不多。赵清姿说不喜欢让人跟着,可在长安时,余信却能日日跟在她左右。
回禀主上,已派人将粮食分给饥民,辎重也在清点中,城防准备妥当。
我知道了,你可以退下了。
他顿了顿,手里竹编的凤凰,终究是没有机会送出去。这些年养成的习惯,他觉得压抑时,总会编点小玩意,一遍遍回忆她教他编织时的场景,心神便能得到安宁。
他心里不是滋味,但还是听话地离开了,甚至怀念起曾经一日挨三顿骂的时候。
祁瓒走后不久,探子来报,原主母亲的事情有了些眉目,一干人等已交由大理寺审问。
让大理寺卿亲审此案,你们全程盯着,务必查明真相。
属下遵令
赵清姿叹了口气,将碧荷的信妥帖存放起来,提着弯刀去了校场,这几日得加紧操练,不可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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