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彦也算是程建国和文欣的老来子,当初作为高龄产妇生下来的,这样的年龄差,大家考虑的问题难免多一些,现在已经是马上六十的老人了,再往后七八十岁,各种疾病找上门,世事难料。
作为父母的,总想着趁着还早,看着自己的孩子都结婚生子了,有了自己的家庭了,也能放心些。
恩,姐说得对,我会留意的,从今天开始,找对象,早日成家就是我的首要目标了。程之彦语气诚恳,笑着保证道。
他待人接物谦逊有礼,个人条件优越,求学路上也不乏遇到追求者,他也有过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而去接触的心思,但最后都无疾而终。
大学同学也曾调侃过他的取向,他虽然并没有解释,可他心里很确定知道,他取向随主流大众,对男人,不感兴趣。
只是到现在都没碰上合适的罢了。
男儿志在四方,你姐和你妈就是说说而已,倒也不必为了找对象放弃自己的正事,时间的磨砺,也能让你在感情中更加成熟,这对人生的发展都有帮助。
程建国也有私心,但理智更多,不该为了一己私欲干扰孩子的选择和规划,这才是他的人生信条。
再说了,现在也的确还早,等过了两三年再对他提要求也不迟。
程之彦点了点头,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今日能有如此作为,离不开家庭教育的培养,所以他很感恩自己出生在这样被爱包裹着家庭,也很感谢上天给了他一双开明的父母。
至少在他小时候,从来没有因为一次成绩的没有考完挨骂,更多时候是父母陪着他一起分析问题,鼓励他下次加油。
陶家的教育理念亦是如此,却偏偏出了陶俊仲这么个对考试和学习都不上心的,他跟程之彦截然相反,父母长辈的鼓励在他那里变成了放纵的资本,他丝毫不畏惧考不好会有什么后果,由此,导致了今天的学习情况,不能算很差,只是波动太大,做长辈的心里没底。
与程家爱意满满的家庭氛围不一样,叶子瑜回到家里没有父母的关心,也没有长辈的问候,有的只是坐在轮椅上和她大眼瞪小眼的外婆。
这里从严格意义上也算不得她的家,只能说是外婆家,只是她自小养在这里。
因为这房子是拆迁补偿的安置房,大家都来自同一个街道,所以关系亲近一些,大多都是和外婆一般年纪的长辈,偶然碰上几个年轻人,那也是到阳城工作的租客。
所以在这样的氛围下,叶子瑜性格自小就孤僻一些,成长路上也没几个知心的朋友。
外婆没摔到脚的时候,每天都会跟其他奶奶在单元楼地库改的棋牌室内打牌,而她,就是坐在阳光上看书,发呆。
上个月外婆下楼的时候不慎踩空,伤到了脚踝,叶子瑜便担起了照顾外婆的责任。
虽然在此之前也是她自己做饭,可如今除了做饭还要协助外婆吃喝拉撒,所以,半夜三更也需要起床,这也就是她这段时间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好的原因。
外婆,我回来了!
叶子瑜还在门口换鞋子,茶几旁的轮椅上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妇摇头晃脑的跟着电视里跟唱着,看起来兴致还不错。
听到身后的动静,她翻着白眼的回眸一瞥,一眼就注意到她被染成黄褐色的手心,不问缘由,直接开骂,声音尖锐刺耳,
死丫头,你又上哪疯玩去了?你那手上搞的什么?我可告诉你,你别把什么脏东西给我带家里来。
外婆,这不是什么脏东西,就是在学校做实验不小心沾上的药。叶子瑜展开手指,耐心的解释道。
向娟抬起手连连摇晃着,一脸的不耐烦,手臂上的玉镯发出清脆的声音,滚滚滚,我管你怎么搞上的,你待会做饭给我戴上手套,要是碰到饭菜上,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见叶子瑜低着脑袋,自己的责骂就跟打在棉花一样,心里那股无名火烧的更旺,声音提高了音量,还愣着干嘛?你想饿死我啊?
叶子瑜连点了两下头,放下背包就赶忙奔向厨房。
半个小时后,电视内容已经被新闻霸占,向娟自行推着轮椅走到厨房门口,观察了两秒之后再度扯着嗓子吼道:死丫头,抽油烟机不要用电啊,你就不知道打开窗子吗?
音调很高,盖过了那台老旧的抽油烟机声音,叶子瑜面无表情的放开锅铲,抬手关掉抽油烟机,然后转身打开窗户,并非是她不愿意开窗,只是担心外婆吸了油烟气咳嗽不止。
向娟见她照着自己的意思做了,这才心满意足的推着轮椅离开。
没过多久,客厅内便传来一阵咳嗽声,期间还夹杂着各种不敢入耳的辱骂声,你这个赔钱货,老娘给你养这么大就是来折磨我的,你就跟你那个爹一样,黑了心肝的王八羔子。
这些话,叶子瑜也听习惯了,不能说毫不在意,只能说心里麻木了,虽然还是会痛,但是这种痛已经习惯了。
以前可能好一些,外婆只会在输了钱的时候回来这么破口大骂,赢了钱的时候不能说和颜悦色,但至少看她不那么碍眼了。
现在她摔到了腿,每天被禁锢在三楼,不能出门,也没人聊天,脾气越来越大,张口就是辱骂,所以,叶子瑜打从心里不想回来,但又不得不回来。
她可以挨饿,但是外婆不行。
听着外面不间断的辱骂,叶子瑜平静的关了火,然后端着两个菜走到餐厅,一个土豆丝,一个蔬菜汤。
外婆,吃饭了,我刚刚去菜市场的时候大部分摊位都收摊儿了,没买到新鲜的荤菜,所以今晚只能做些家里有的,等明早我就去买。
还不等叶子瑜把饭盛好放到外婆手中,那盘刚刚才放到桌上的土豆丝已经连同菜碗一同招呼到她脑袋上,她还没来得及感受额头上的疼痛,温热的液体已经伴随着掉落的土豆丝滴落到她的手臂上。
死丫头,我这腿还没好利索你就不想照顾我,你自己看看,这是人吃的东西吗?你喂牲口呢,你这个
或许是叶子瑜额头上的伤口出乎向娟意料,她骂到一半的声音中断了,眼睛瞪的很大,捂着嘴的声音有些颤抖。
死丫头,你别吓我这老婆子,你还不赶紧去自己收拾收拾。
叶子瑜轻叹了一口气,用手指轻轻摸了一下额头,果不其然,红色的液体盖住了苦恼她一下午的高锰酸钾痕迹,在这一刻,她几乎感受不到疼痛,只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甚至希望这一刻她就此倒下,永远都不要再醒来。
可事实却是此刻的思维尚且清晰,清晰的让她恐惧,只能再一次向所谓的生活妥协。
她平静的放下那个盛到一半的饭碗,朝着洗手间走去。
好在出血量并不大,只是伤口有些吓人,叶子瑜用水清洗伤口之后又流了一会儿,门口传来一阵剧烈而又沉重的敲门声。
自己拿钱去卫生所看看,别到时候因为你自己作贱自己,别人还以为我老婆子虐待你。
叶子瑜看着轮椅上的外婆把她打牌时随身带着的碎花包放在膝盖上,从里面拿出一张红色的钞票递过来,这似乎是第一次外婆亲自把钱递到她手上。
因为额头上的伤口还在缓缓的出血,叶子瑜接过那张钞票,谢谢外婆。声音很轻,一阵风就能吹跑。
说完她捂着额头拿上钥匙出了门。
光的救赎
这个时间点,楼下有不少穿着花衬衫的婆婆奶奶拿着蒲扇纳凉,见叶子瑜出来都关切的喊道:小子瑜,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
叶子瑜借着微弱的光眯着眼辨认出声音的主人,嘴角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孙婆婆,我就到小区门口。
呦,我的乖乖哦,你额头怎么了?怎么在流血。
叶子瑜赶在孙婆婆起身前大步拉开距离,我没事,就是自己不小心撞柜子上了,没什么大碍,我先走了。
说着她已经跑开,身后还能听到孙婆婆和其他奶奶们的叹气声,隐约可以听到一句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