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沐皙眼中骤然含带愧意。这是沐耘初访上疆领宗仙门,人生地不熟,自己刚才真不该命他独自一人熟悉此处。
不过幸得一位性格开朗的小兄弟相助,才免了失财之难。临走时还多加提醒了我。
见沐皙脸色微凝,沐耘不忍他过多偏想,又温声补充了事件的后续。
那可有好好谢谢这位好心人?沐皙神情舒然,慨问道。
他已经走了。沐耘抬手指着石桥的另一端,尽头处,有一个吊儿郎当的背影。
沐皙顿了顿,望向祁终时,正巧看到他衣侧摇晃的腰牌,心中顿然知晓了身份,低声道:是他。
沐耘不解询问:堂兄认识?
哦。不识,只是觉得气质和我的一个故人有些相似。
语气平淡沉静下来,沐皙望向沐耘,温和地弯了弯唇。
哦对了。净杳,此程颇是辗转,我见你有些疲色,可是累了?
沐耘轻轻摇头:并未。倒是堂兄一路费心打点了。沐耘深受指教,多谢堂兄。
语毕,又客气行了一礼。
沐皙略是意外,连忙制止了他的动作,笑道: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言谢生疏了。
是。沐耘淡淡收回动作,又安静站在一边,听候吩咐。
沐皙心下沉吟,自己弟弟一年多未曾归家,眼下相聚,变化竟如此大,连亲人都生分了。拧了拧眉,望向沐耘的眼神又多了分心疼。
好了。天色已晚,我们先到镇上客栈休整一晚,反正已到长汀脚下,明日一早再动身去林府拜访吧。
二人身后的门徒齐声呼是,沐耘也安分地点了点头。
沐皙扶了扶衣袖,又提醒他:对了,还有一事,忘了告知你。
这次趁着融会的机会,各处探望,也是拉近关系。知道你不熟悉这些客套之礼,所以小的仙家也就免去了,只是像长汀林家这种门派下的直属仙宗,实力不可小觑,故要多走访,也是为你日后的路做铺垫。
又是这种与人周旋的把戏。沐耘垂眸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却又作罢。
注意到他的神情,沐皙脸色微微一凝,语气稍作缓和:知道你素来腼腆,到时候依着本心来说也无妨,说错了也有堂兄替你圆着。
但是不可不说,不可不答,让人误会高傲,失了礼数。明白吗?
到嘴边的规劝,最后还是变成了将就。沐皙没再多为难他,反倒替他出些偏招。
惊讶抬眸,沐耘眼含感激:多谢堂兄提醒!
你呀。又道谢了,我该说你什么好呢?无奈地笑着摇头,沐皙上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领着他一起过桥:走吧。
*
哈哈。老头,老头。快来啊,有酒喝了。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手矫健地翻过院墙,手里提着两壶酒,嬉皮笑脸地冲进屋檐下。
砰砰
祁终一手重重拍门,一手拽着两坛桂花酒,乐呵冲屋里喊叫。
万幸万幸,他不仅没晚归,还赶上了饭点儿,此刻有了好酒,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孝敬给自己的师父。
吱
门开了。
林塘站在门框里,惯性地背着手,严肃地盯着祁终。
啊!林师叔,是你啊。
祁终没想到开门的人是他,一下收了嬉皮笑脸,连忙把酒坛往身后藏,乖巧站好,企图蒙混过关。
顺带趁着林塘不注意,又机灵地把头往门里望,希冀着祁余行赶快出来替他解难。
你又出去鬼混,成天没个正经。
林塘的数落还是降临到耳畔,祁终耷拉着耳朵,敷衍地点头认错。
嗯唔,嗯唔。好香的酒啊,好徒儿真乖哈。
终于,他的师父祁余行从房里出来了。
一闻着酒的醇香,他便垂涎不已,迅速拉过祁终,和蔼夸赞。
林塘是见惯了自己师兄这样,也不多说什么,摇摇头走了。
师徒二人一同望见他走远了,才像解了封印一般,雀跃不已。
快快,给我,臭小子,这么久才回来,都快馋死我了。
哼,老头,都怪你,看吧,那个林老头呃,师尊又骂我了。祁终把酒给了祁余行,还是有些不甘地小声埋怨。
自从一年前师徒二人回了长汀,便住下了,刚回的那日,也是晚上,偷偷摸摸的,许久未住的房间黑漆漆的,好在林塘派人打扫,房间还和走时一样。
只是当夜里突然亮起灯火,吓坏了那日值班的弟子。
林塘次日来看,就见自己师兄祁余行在房间呼呼大睡。于是,全长汀都知道,道非子和他那个关门弟子又回来了。
恍然几年过去,师徒二人的江湖之行匆匆结束。再回师门时,却是另一番心境。
如今林塘接任掌门,凡事却还是劳教他师兄指点。
由此缘由,祁终也安然混到了个长汀弟子的名号,到底是祁余行的关门徒弟,偶尔闹腾,林塘也没过多苛责什么。
祁终双手空空,跟着他师父进了里屋,左右看了下,桌上还有两杯温凉的茶水。
他择位坐下,斜跨着腿,没个端正,林塘前脚一走,他又散漫成性了。
祁余行倒是没多说些什么,眼下就剩师徒二人在一屋,多少是纵容了些。
诶,老头,怎样?新开的这家酒铺味道如何?
眼见自己师父换掉茶杯,叩开酒坛,大有要品尝的架势。祁终期许的眼神一下闪亮起来,毕竟是自己跑了趟上下山才辛苦带回来的酒,怎么也得讨句夸奖呀。
呐,尝尝。
祁余行满上了两杯,一杯递给祁终,一杯搁到自己面前。
突如其来的荣幸,叫祁终措手不及,惊讶之后,一阵兴奋,急忙端起酒杯,饮了两口,砸吧下余味,觉着有点怪了。
颇是心虚地看向他师父,小声嘀咕:也就那样。亏我来回跑一趟,还排了那么久的队。唔,不值,不值。
他摆摆头,一阵嫌弃。
他师父捏着酒杯笑而不语。
哦,对了。我今天下山去取这月的民生记述的时候,听见好多人都在夸我们林家弟子,还有说书的提了你和林师尊,那夸得可是天花乱坠,看来我们的名声是响亮得很呀。
祁终回忆起,在山下游荡的时候,所观察到的景象,激动地讲出来了。
祁余行咳咳两声,摆了摆手:你小子少臭屁了,在长汀的地盘上,他们夸两句,才是正常吧。别井底之蛙了啊,上疆仙家众多,我们凑个数罢了。
嘿。老头,你可别自谦过头了,林老呃,林师尊这么多年的精心管理,可就是赚着今天这几句好话呢,你这一埋汰,让他听见了,还不得气上几天。
颇是得逞了的语气,玩味亦有。
祁余行瞥到祁终那得意的眼神,面上笑着,默默伸出桌下的拐杖,趁着他不注意,轻轻打在他小腿上。
哎哟。师父你。干嘛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