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杀手这么多年,手上沾了不少宵小伪君子的脏血,走哪儿打哪儿,哪管过这些束缚,毁了什么东西,都是东西的主人自认倒霉。
这种不成文的江湖规矩,被他打翻地彻彻底底,她今日算是眼见一新了。
想到那晚本欲害人失明的心思,一股怪异的感觉在心里乱窜,方妍绡不禁低头,看了看手心上的几缕红丝,神色越发不自然:她居然会为此颇感愧疚?
哦~原来是这样。祁终撇撇嘴,又道,话虽如此,不过你也太老实了吧。我跟你说,你这样在外面是要吃亏的,那掌柜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方妍绡敛住眸中的情绪,又故作平淡地跟了上去。
来到离京城不远外的沧州,更见繁华市井之貌。
小糍粑
转糖人咯
蒲扇,团扇,大降价了啊
叫卖声此起彼伏,走街贩子一方闽南口音,听得祁终稀奇劲儿起了,也跟着喝上两句,学得有模有样。
一丝丝甜腻香味擦肩而过,祁终驻足,连忙急喝那卖糖葫芦的贩子,取下好几支,分给了众人。
沐耘看着手中红彤彤的糖葫芦,抿了抿唇,却并没有吃,放回了糖纸中。
呀,好吃。祁终赞赏地从他身边经过,满足地笑了一眼。
到了路边,又撞见闵栀在糖贩子跟前停着,祁终好奇上前:这是什么糖?怎么花花绿绿的,像珠子一样。
这个叫琉璃糖,各种水果做的,又香又甜,还有嚼劲,我小时候最爱吃了,盛京手艺人的东西都不会差,不信你尝尝。
闵栀难得这么语气平和地说话,祁终看了半天,也不知先从哪一种口味下手。
诺,尝尝这个,桃子味的。闵栀替他做主,捏起一颗小小的粉色糖递给他。
沐耘徐步而来,正巧看到这一幕,不由捏紧了手里的糖葫芦,垂眸,稍稍侧身,看向别处。
呃我要自己选。
下意识拒绝,祁终慌忙中,随便捡了颗绿色糖就往嘴里塞。吃了两下,表情怪异,含糊道,嘶薄荷味的,不好吃。
闵栀背着手,看好戏地笑:叫你不听我的。
祁终撇撇嘴,又叫老板递来糖纸,挑选了一些:买点给元谦吃。他最喜欢吃甜的。
沐耘兀自走远了,掺合不进的快乐,他也不多做强求。
失神间,一个卖花的小孩匆匆闯来,在他面前,跌了一跤,小可怜似乎被摔懵了,惨兮兮趴在地上。沐耘赶忙上前,怜惜地将他扶起,关心道:小友,没事吧?
小孩诺诺起身,将花篮子抱在怀中,摇头致谢:我,我没事。谢谢大哥哥。
沐耘轻轻微笑,替他理了理破旧的衣服领子:那就好。
小孩点点头,取了篮子里最鲜艳的芍药花递给他,纯真道:哥哥,你要这个花,去送给你的心上人吧,她会很喜欢的不要钱。
沐耘明白他的意思,又见他周身穷酸,不免多做同情,接花的同时,悄悄放了点钱在他的篮子中,又夸张地欣喜一笑:谢谢你的花和祝福。
将花挽入衣襟,沐耘淡淡立在街边,忽然,耳畔一对小情侣的谈话声突兀钻进他的耳朵。
姑娘说:今天是花神节。你赠了我花,我也为你挂了花,以后我们就永不分开了,你也不许再给别的姑娘送花了
青年说:不会不会。赠了花,我就永远只爱你一人,以后每年过节我都来给你买花。
柔情蜜语,最叫人肉麻。
他有些尴尬地垂下头,望着手中的芍药花,莫名有些不知所措,丢掉,辜负小孩的心意,不丢,着实没有理由留在身边。
这时,一道身影忽然掠眼而过,顺手摘走他手中的花。
祁终嗅了嗅那朵花,打趣道:耘兄。这花哪儿来的?要不送我?
这嗯。沐耘顿了一下,又狡猾点头,心里颇觉顺理成章了。
众人汇合一路,沿街逛着。
走着走着,街边商品开始有了变化。
怎么这么多河灯?七月半了吗?
算算日子,确实还有几天就是中元节了。
祁终无心的一句话,叫沐耘神色一冷,心里哀恸。
对啊。底疆的中元节也是赏月的好时候,那天晚上估计很热闹。
闵栀脑子里已经想象出那晚圆月高悬,俊男靓女出来赏月的情景了。
南川楼下,正客源不断。
祁终等人一进门,小二就急忙来招呼。
几位客官,留宿呢?还是吃酒呢?
都要,先把客房开好。
祁终经历了上次那家黑心客栈的漏雨屋顶,不由多心了些。
好的,几位。先这边坐着,茶马上来。
小二刚要离去。
祁终不乐意了:茶?谁要喝茶?上酒上酒。
哎哟,客官真不好意思,咱们南川楼今日的酒还没运回来,估计得晚些时候再给您送上。
小二抓抓围褂,为难解释道。
为什么?你们的酒有什么独到之处吗?
祁终来了兴致,感觉这家酒楼有戏,前几次喝的都口感无味,这次应该碰运气喝到回好酒了吧。
小二算是看出来他们的外乡人气质,颇是得意地说道:
嘿,这位客官,您可不知道了吧。我们沧州之酒,不是一般人家能酿的,酿酒世家们代代单传的江心泉法,就是把锡罂沉到河底,装地下涌出的清泉水,这样的酒才有淡香,入韵之后,回味无穷啊。【1】
而且,你可来对地方了,我们南川楼的酒就是这儿数一数二的。包您喝得醇正。
哇,太好了,那我先预订了,一旦运回来,赶紧送到我房里。我听你说的,都心痒死了。
祁终甚是高兴,连忙拉住小二预订。
没出息。闵栀努努嘴,哼道。
没过多久,小二就把菜给端上来了。
临走时,祁终逮住他,问道:小二,我问问你啊,你们这儿最近有没有出现过什么怪事啊?
哎哟,客官,有的有的。前段时间城外来了瘟神,爆发了好大一场瘟疫呢,城里的人都不敢出去,就怕被传染,毕竟要死人的。官府那边请了好多良医都没办法。
那外面的人怎么办?任他们死吗?闵栀问道。
小二回道:本来没法子也只能这样。得亏老天开眼,不久前来了个活神仙,医术高超,两下就把病压下去了,还教了大家伙儿不少防范的本事。
那他人呢?治好病就走了吗?祁终追问。
没有。前几日还来我们这儿喝茶呢,大家都爱戴他,管他叫医圣。
长什么样?一个白胡子老头儿?祁终惯性想象那人的外貌。
不不不,是个年轻人,长得也俊。还有一副菩萨心肠。小二语气满满敬佩之情。
方妍绡听完不由皱眉,心道,希望不会是他。
哎,多半和我们要找的东西没什么关系。
祁终又问几句,觉得和路程任务无关,也就没再深问下去。
哦对了,我刚才见外面有卖梨的,祁弟你喜欢吃梨,我去给你买几个。方妍绡突然提及一事,众人并未多心,见人安分这么久,也渐渐松却戒备之心。
好啊好啊。我刚才怎么没看到,多谢阿姐。
祁终一心答应,又觉怪异: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梨啊?
你之前同我说过啊。就那日你守夜回来,说想吃白梨的。
方妍绡镇定笑道。
闵栀睨了她一眼,不悦回头,默默吃菜。
正吃着,门外一位风姿俊逸的年轻男子,身着枯草色轻衫,悠闲进楼。
小二跑完堂,正巧看见此人,急忙跑过去,恭敬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