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妍绡哑然垂眸。
祁终兀自自语:这家酒楼是我师父生前最常来的地方,他老是抱怨,这儿的酒其实不好喝,可这里是他的师门,他喝的是眷恋故土的味道
方妍绡不忍他如此伤心欲绝,尝试宽慰:既然他们如此令你难过,不如暂时忘了他们,开始新的生活,好不好?
祁终悲怆苦笑:新的生活?他们都因我而死我怎么配?我连以死谢罪都做不到,我怎么配好好活着?
见他如此痛苦,方妍绡几欲落泪,镇定住情绪,耐心劝道:不提了,我们不提了
祁终清醒过来,迅速逼自己冷静,现在不是他悲伤缅怀的时候,大仇未报,每一刻都是刀尖舔血的危险,他不能暴露太多情绪弱点。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旁边的人却突然八卦起来。
诶,你们听说了吗?扶风沐氏准备和柴桑陆家联姻了。
害,早就听说了,好像是沐家的三公子是吧,还是九垓山的仙尊呢。
可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呀。
话说这沐三公子当了仙尊,却没多大能耐,看看那李贼猖狂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年轻嘛,慢慢来呗,反正那个祸害已经被抓了,上疆可太平了不少呢。
就是那个背叛师门的祁终。哎哟,不得了啊,年纪轻轻,心眼真坏,连叛徒都当
何止啊,他还联合魔头,欺师灭祖,夺走他师父的仙根仙骨
哎,不提他。扫把星一个。说那柴桑陆家的小姐,可谓是温婉娴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之前唐门的嫡少爷还上门提过亲呢,不过被拒绝了。现在与沐家联姻,那才是般配呢。
你还敢说唐门的事啊。唐澜起早就不是唐门的少爷了,现在庶出的那位才是。你说这豪门贵族,可真会折腾啊,好好的嫡子不要,非要一个庶出少爷。瞧瞧现在吧,哎,唐门也是落魄了。
害,谁知道呢。所以我说陆沐两家才是绝配,放眼整个上疆,就只剩下这两家还有点看头,其他的,多半还要个几十年咯。
说来说去,跟我们有啥关系,遭殃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就盼这仙尊娶个贤内助,以后别结识那些邪魔,早日把桐疆治理好。
祁终默默听完他们的谈话,手心攥着的茶杯,顷刻间碎了无数尖利的瓷片,他还不肯放下,捏的满手心都是血。
瘦弱的身形微微颤抖,隐忍着怒气,或者不甘心,或者被抛弃遗忘的强烈失落,或者,他自己也道不明是一种什么复杂的感情。
方妍绡见状,急忙问候他:你,你的手流血了,快松开啊。
祁终无动于衷,双目无光,麻木盯着桌沿的一角,不知在失魂落魄什么。
我去撕烂他们的嘴!
噌的起身,方妍绡以为是那些人的指责伤害了他的心,正欲错身,祁终换了只干净的手,无助抓住她的衣袖。
难过道:我们走吧。
方妍绡眨了眨酸涩的双眼,递给他遮容的草帽,两人主动远离了这喧闹的一角。
回括苍山的路上,祁终压低了草帽的帽沿,遮住通红的眼眶和灰心丧气的神情。
方妍绡紧紧跟在他身后,满眼担忧望着他的背影,心里酝酿着如何安慰的话语。
正欲上前安抚他两句,却见他突然顿足,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方妍绡原本心有疑惑,刚想询问,却听见两人身侧不远处的凉棚里,有几位江湖散修,在喝茶解渴间,谈论着九垓山的事。
诶,你们知道不?新任仙尊在九垓山落了诏令,宣上疆所有仙家登山赴会呢?
略有耳闻。不过大会的内容就不清楚了。
听说是要联合正道仙门剿灭魔教余孽,正在布局呢。
真的?这么久了,终于有动静了,这新任仙尊总算争了口气。
话说今日就是大会最后期限了吧,难怪我从城中出来的时候,遇到好几拨仙门弟子。
想来都是赶往九垓山的吧。
听完那些人的对话,祁终的心陷入更深的失望,暗暗低语:连他,也不信我了吗
这么多天,他被玲珑心救去括苍山,生死未卜,而这个人不仅不闻不问,还要喜结姻亲,重振旗鼓地来剿灭他们或许至始至终,他都已经抛弃了自己。
一旁的方妍绡似乎并不在意这些,面色冷静,并没有要把这些事回禀给罗刹神尊的意思。
祁终疑惑了一瞬,转了方向,匆匆而行。
你要去哪儿?
眼看他走的方向和括苍山相反,方妍绡连忙赶上去询问。
放心,我不会逃。我只是想去听听他们要如何诛杀我们,你想跟去就跟去吧,正好为你们家神尊打探点消息,让他早点收拾包袱跑路倒也挺好
闻言,心稍沉静,方妍绡面色平淡:我没兴趣做这些事。
但是你的安全,我必须保护。咱们一起去。
祁终神色一凝,诧异一瞬,强硬的语气柔和了不少:随便你。
等来到九垓山山顶,祁终姐弟俩躲在大殿旁边的风雨台上,望着下面一片乌泱泱的人群,喧杂私语。
祁终恍然想起当初,他第一次上九垓山时的懵懂好奇。那时候他还有师父带着,还有到处惹事有人兜底的资本。那时候沐耘还是储君,一样稚嫩年轻,穿着玄色烫金长袍,落在人群里,气质超群,他一眼就可以找到他。
那时候
仙尊到!众盟敛退!
祁终还在失神回忆的时候,风烟关正门下的内侍举着高高幡旗,大声呼号。
众人一听号令,松松散散地站开,回到自己相应的位置上。
祁终敛声屏气,聚精会神地望着门口,却见那里,一场云烟散开,两道青白色的闪光,掠眼而过。
再等烟雾散去,鸾台上方,肃肃清静,沐皙正站在围栏里的遮帘下,俯视着台下众人。
祁终咽了咽嗓子,哑然寻觅到他旁边的沐耘。
许久未见,人又憔悴不少,疲惫的神情更甚。
一起相处久了,祁终一眼就洞穿沐耘竭力隐藏消极情绪的面具,从那双悲悯的眼里,看到他连日来的焦心如焚和深深担忧。
难怪沐皙会来,若是没人照应,只恐沐耘一人面对这些强词夺理的豺狼虎豹,定然分身乏术。
沐皙一番客套的敬语之后,沐耘接话上前,开始宣告事情。
祁终的目光一直粘在他身上,分外不舍。
只见沐耘信步上前,臻首俯视众人,目光坚毅,朗声宣道:我沐耘愿以仙尊之位以及一生名誉担保,长汀弟子祁终绝非魔教贼徒!从今日起,玄门百家,皆不得再私下诛杀令,违者重惩!
宣告内容简短明快,各门各派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哑然怔愣原地。
他兴师动众,敛大小仙家一路舟车劳顿上山,宣告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为自己正名!
祁终的瞳孔瞬间剧烈收放,不知是感动,还是担心,眼眶刹那盈泪,真相原来是他一直都相信自己,甚至在滦阳长汀等诸多仙府被灭后,这等不利自己的局势下,说这种话
一旁的沐皙又惊又气,显然也被蒙在鼓里,没想到沐耘会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说出如此堪比毒誓的话来。
连忙上前提醒他:净杳,冷静点。赶紧宣布其他内容,转移他们的注意,之后的事,兄长来替你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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