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下,泪突然涌落,他还来不及确认,就已陷在乍喜乍悲的情感当中,他想,就算是幻觉,是做梦,也要好好握着这不可多得的片刻温情。
阿棠姐姐!我好想你!
磕磕绊绊,绕过桌沿,他摸索着去捉方妍绡的手,一诉思亲之情,却被方妍绡侧身躲开,她怕自己已然冰冷的双手,根本不能给予他多余的温暖。
敛了敛伤感的神色,她耐心安抚道:小槿。姐姐想让你好好看一眼姐姐,你乖乖把这颗糖吃下,就能重见光明了
祁终不疑有他,连日的压力早已叫他思绪昏聩,顾不得真假,接过那颗绛生丹,就往喉间塞,咽下之后,他忽然觉得一身轻松,只想昏昏欲睡。
方妍绡把握最后一丝灵力,将他扶回座上,按照凤寐医书上所记,谨慎地实行换眼术法,把最后的光明都留给了他。
第131章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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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垓山山崖外,已拥挤着乌泱泱站了好多人。
闵栀行至陡崖,与对面人群隔了数百米远,她冷笑这些人贪生怕死,狗急跳墙,奉一道无中生有的神迹为救赎,虔诚到毫无人性。
而对面的仙盟们还在左一句,右一句商量着怎么把祁终瓮中捉鳖,甚至隐隐透露要选谁来担任新的仙尊。成败在此一夜,能不能扭转局势好像都尘埃落定了似的,全都自愿地想要来分一杯羹。
闵栀悠悠撤去外围结界,暗暗握紧手心的血玉横,沉下的目光愈加心意坚定。
结界突然消失,抱团的众人慌乱转身,看茫茫大雾消散之后,一位年轻女子的身影出现,惹得他们一片唏嘘。
是,是唐门的表小姐啊。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随即满山喧哗,全是吵闹。
什么表小姐?她已经叛变唐门,和那大魔头为伍,现在就是个妖女。
闵栀淡淡讽笑,把玩风中飘来的一片落桐花。
唐门衰败之后,颜面扫地,追罪于唐澜起和闵栀的事,如今被一群老顽固掌家,更不肯放过机会,长辈们高高在上,对她疾言厉色道。
闵栀,你可知罪?
何罪之有?你又凭什么问罪?
闵栀毫不客气回问,她现在已经和这些人没有半分关系,能做到放下父母之仇,而不牵恨他们,已是最大的忍耐极限。
依附妖魔,助他扰乱桐疆安宁,惹得神明发怒,其罪当诛,还不束手就擒。
闵栀轻蔑一笑:神明?从你们口中说出来的神明,自然也是有眼无珠,不分黑白的蠢货。他明明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危害桐疆的事,你们明明也没有任何证据,却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上山来问罪,就凭那几个所谓的神迹之字吗?
我看是你们心中妖魔已生,偏要强拉说辞,自以为正义。
众人被怼得气噎,大眼瞪小眼,愤恨不满。
你!真是执迷不悟!那魔头害了多少人,现在天神都已降旨,赐他死罪,我们若不站出来作为,怎担得起侠义二字,怎能做仙修之人?
就是,就是。
闵栀听得更嫌恶,恶狠狠道:小人作为,也配谈什么义字心中?
哎,再来人劝劝她吧。
那位老者失望退后,装作尽力的样子。
闵栀又无所谓道:哦?说说吧,我到要看看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哎哟,真是毫无教养。
果然是无父无母的野孩子,唐门白给她吃那么多年饭了。
众人被她态度惹得心烦,却又不敢动手,只能逞几句口舌之争。
另外一老者站出来,看似语重心长:你可否听我们一句劝,现在那魔头大势已去,摆在你眼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投降,归顺我们,打开殿门,将功补过,二是负隅顽抗,与那魔头一起身死这九垓山山顶。
闵栀神色麻木,听完他们这些威胁,怒从心生:够了!死到临头,你们还这么啰嗦,省点力气,去黄泉找路吧。
格外嚣张的语气,吼得对方哑然瞪眼,直直摇头:哎,你,真是冥顽不灵啊
长老们,不要再与这妖女废话,她早已失了心智,毁了她父母的一世英名,实在不孝。
什么英名?她那狗贼父母也是做尽坏事,当初帮着唐门堂主,迫害前任堂主唐甫,可是为虎作伥啊
哦。难怪她现在和那妖魔勾搭在一起,看来早有预谋,暗通款曲。
众人的声音越来愈失控。闵栀听他们诋毁至亲,怒与怨更为深沉,顿时口气恶劣:闭嘴!
你们全都该死,我让你们说,让你们全都去死
愤怒让她理智全然失控,闵栀不管不顾地割开手腕,攥紧手心的召邪之物,任汩汩鲜血滋润玉横表面,启动血祭的仪式。
顷刻间,浓烈魔氛笼罩山顶,万千邪祸,蜂拥而至,围着那一丝血味,不断涌聚,盘旋于空。
众人目瞪口呆,桐疆清平多年,他们早已失去临危不乱的意识,这些场面简直一生见一次都够呛。
杀了他们!杀了这帮狗东西!
对这些不辨是非之人,闵栀憎恶在心,淌过的鲜血源源不断伴着怨气渗入血玉横,将上古邪力骤然释放,驱使那些得到祭品的妖魔,纷纷效力,撕开浩劫的一道裂口。
阴风怒号,血溅长空,惊心幕幕,让大部分人心慌胆怯,乱了阵脚。
这,这是什么咒法啊?太可怕了。
是,是血祭啊。
怎么办啊?可有法子破解?再这样,我们撑不了多久,就会沦为邪魔的祭品啊。
无法,她手中有邪物,又用此上古禁咒,完全是以自身为饵,祭祀妖魔为她效力,一旦被反噬或者强行结束,定会魂飞魄散,不得好死。
懂的长老道破玄机,众人更是慌张。
那,那她岂不是也活不成了?
是啊,是啊。她是想和我们同归于尽啊。
哎!早知不来了!魔头真是狡猾,又用这等李代桃僵的奸计!
殿内,冰冷非常,诡异的静谧,仿佛一口将亡的残息。
睁开的双眼渐渐涌现光明,祁终脑海空茫茫的,在重见光明的那一刻,却清晰听到身畔有人坠地的沉闷响声。
他慌忙起身,匆匆扶起倒地的方妍绡,震惊之际又满心悔痛,只见她失去双眼,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就要魂散。
你你为什么要把眼睛换给我?
祁终心口闷堵,忆起当初略闻凤寐说过换眼之术的过程,是至亲血缘才可百分成功的方法,如今眼前一幕,早已向他袒露真相。
方妍绡听见他的问话,无力伸手,不知他在何处,茫茫寻觅一方衣袖,被祁终迅疾握住,寒冷的掌心冰得他心颤。
你,怎么了?
声音里的慌乱和怜悯,让他再也恨不起来,不断坠入恐慌的深渊。
小槿,别再恨姐姐了,别恨了
细微的话音,期盼未尽,叮嘱未语,骨瘦如柴的素手却先一步落在祁终的白衣上,再无了声息。
阿阿棠姐姐。
这一刻,祁终到底是意毁如山崩,好不容易熬到可以得见至亲一面,却不想是如此残忍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