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入主京城,两人身上背着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离心,澹台雁渐渐不再肯同他谈论政事,说是要避嫌。
这样同在案边处理如山政事的情景,倒是让褚霖有些怀念。
这么多的奏章,朕一个人也看不过来。褚霖随手拿起一封,试探地看向澹台雁,阿雁若是清闲,不妨帮一帮朕?
澹台雁直觉就要推脱:这、这不好吧她努努嘴,终究没把那些牝鸡司晨、后宫干政之类的话说出来,这些话不仅是堵她自己的心,也显得同褚霖生分。
澹台雁想了想,叹了口气:陛下,这事要是让人知道了,只怕不大好吧。而且,她别别扭扭道,臣妾还要做佩囊呢。
说是这么说,可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仍在桌案上不住打转。
褚霖有意封锁消息,这些天梧桐殿被层层封锁着,连底下宫人都不知细谨,澹台雁去过最远的也就是殿后的一方小小走廊,平常除了褚霖之外,也只能见着玉内官。
原本她就不耐烦窝在行宫里,难得能上九成山狩猎,谁知又被行刺给打断了,真是败兴。下了山,又得窝在殿内绣花,这还不如她在国公府时呢。
绣花哪有看奏章有趣味?
澹台雁嘴上说着不好,却一脸的跃跃欲试,褚霖忍俊不禁,摇摇头按下笑意,只将手里的奏章直接递给她。
这时候上奏,要么就是试探朕是否还在人世,要么就是与中秋节宴相关。阿雁辛苦些,将与正事有关的挑出来,其余的都放在一边,玉内官知道怎么处理。
时间确实不早了,褚霖没再多废话,提起朱笔便开始看起来。澹台雁拿着那封奏折,抵着下巴看他一会儿,也移开视线。
换了身衣服,这人倒是正经许多。
她晃晃脑袋,翻开奏章却是一怔。
这字迹笔走龙蛇,分外眼熟,澹台雁迅速翻回封页,果然是澹台阔秋的奏章。
是她阿爹上的奏章。
澹台雁下意识看了眼褚霖,对方眉心微蹙,看得正专心,她连忙低头往下看。
奏章上除了开头两句套话问皇帝安,别的什么废话也没说,余下都是正事。除了上请调整今年税负之外,又问了中秋节宴之后,送小可汗时苏胡息回国时的礼仪。
时苏胡息做客已久,接风宴上耍了趟威风,也在九成山上凑了热闹,是该回去了。
澹台雁摸摸父亲的笔迹,合起来放在桌案一角,经过这么多事情,她的心绪早已没有接风宴上见着澹台阔秋时那样激动了。
她又拿起一封奏章,打开看了看,嘴角不由一抽。
这可真是巧,上一封是澹台阔秋的,这一封是她堂兄澹台彦明的。澹台彦明现下在他外祖,壁州节度使谢辅手底下做事,此次也是代表谢辅北上参与中秋节宴。
可奏章里头的内容与壁州军、与中秋节宴毫不相干。
奏章开头两大段,先是言辞锐利地指出时苏胡息在九成山中的种种不端,包括放浪形骸、不尊汉礼、夜夜笙歌、扰乱治安等几大罪名;除了罗列罪状之外,文中还夹枪带棒地讽刺几句突厥人习性不良,□□狼子野心不可不防。若摘抄下来公布出去,直接就能当成讨伐胡人的檄文。
再后头,则是连着好几页对澹台雁的问安,翻来覆去就是质问褚霖把皇后藏哪儿去了,皇后是否安在,要是皇后让突厥人伤着了他必要报仇等等。
澹台彦明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她了?
澹台雁看得满腹疑惑,犹豫一阵,还是把这封奏章放在另一边。
不论私人恩怨,她确实看不出除了浪费笔墨之外,这封奏章还有什么作用。
褚霖看得很快,没一会儿手边便堆起一小摞批阅过的奏章。澹台雁最开始时慢些,但到后来也是一目十行,越看越快。
两人忙活一上午,桌上、脚边全是奏章,还是褚霖先停下笔敲敲桌案。
澹台雁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他。
褚霖倒了碗茶递过去:辛苦阿雁了。
不辛苦。澹台雁扶着脖子摇摇头,他们两人一起清理,一上午也才看了不到一半,先前她以为看账清账已是十分不易,可同褚霖每日要处理的奏章比起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每日天不亮就要上朝,下朝之后要会见朝臣、处理事务,还要抽空来来逗一逗她。
褚霖确实是很厉害。且澹台雁微妙地察觉到,他后宫为什么没有旁人了。
有澹台雁一个就够鸡飞狗跳了,再来几个,褚霖只怕要被烦得吐血。
她真心实意地感叹:陛下才当真是大忙人。
褚霖被她的语气逗笑,摇摇头没说什么。
澹台雁扶着脖子,视线一转,看到膝盖边高高低低的几摞奏章这些都是不必看的,她奇怪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澹台雁摸了摸额头,神情很不解似的,很奇怪。
她手伸向叠得最高的一摞,拿起一封翻开,这也是位熟人上奏的,是户部侍郎崔演。
澹台雁依稀还记得,崔演的儿媳卢氏曾在赏菊宴上得罪了她,被她罚抄姓望族谱,到现在都没再露面。
但令澹台雁奇怪的却不是这个,她道:陛下,这里头怎么这么多姓崔的?
澹台雁方才分类时,随手便将弃下来的奏章按不同姓氏放在一起,澹台家总共就那么几个人,垒起来的也只是小小几本,其它姓氏也大差不差,唯有崔、卢、郑这几家旧姓世族出仕子弟众多,奏章也多。
但崔家的尤其多,卢家在其之后,也不过叠起两个手掌高,可崔家的奏章比卢家两倍还多,垒起来几乎有桌案那么高了。
阿雁也发现了。
褚霖看着崔演的奏章,摊开的那一页字迹工整俊逸,言辞华丽,实则只有一个意思,就是催他广纳后宫,早立国本。
这是他们试探他的其中一种借口。
褚霖捏捏眉心,罕见地流露一丝疲态:清河郡人杰地灵,崔氏子孙出息,十人里竟有五六人仕宦,所谓满朝文武半朝崔,当真是门庭显耀,煊赫至极。
澹台雁直觉不对。
在她的记忆中,十年前最显赫的莫过于后族韦氏,可就算在那时,也不过是皇后、太子妃皆出于韦氏,抬高了韦氏门庭。
就算是世家子弟多仕宦,也不至于到崔家这等地步,选官上任皆要考核评定,崔家人就算再聪明,也不能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吧。
澹台雁没来得及深问,外头玉内官扣了扣门。
启禀陛下、娘娘,言奉御已经进宫,是否现在传他问脉?
作者有话说:
继续黏糊糊
但剧情还是要走一走
感谢订阅ww
第33章[V]
第三十三章
言天冬背着小药箱进来,端端正正给二人行礼。
臣言天冬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澹台雁和言天冬从小一起长大,每每见着他给自己作揖就浑身不自在:天冬哥哥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澹台雁起身上前要扶起他,谁知手还没碰到衣袖,言天冬就像尾巴被火燎着了,突然跳起来往后一蹦。
天冬哥哥?
言天冬踩着后衣摆,整个人不倒翁似的摇晃一会儿才站稳,朝澹台雁拱拱手:多谢娘娘关怀,臣、臣他悄悄用余光瞧一眼褚霖,正撞上他意味深长的微笑,登时吓出一身冷汗,礼不可废,礼不可废,娘娘恕罪!
好好的人怎么一惊一乍的。澹台雁不明所以,莫名地瞧他一眼,回到桌案边上坐下。
言天冬进宫自然是依照褚霖的吩咐。
中秋节宴在即,帝后要宴请的除了在京的重臣宗亲,还有驻守各地的地方官和军队将领,整个流程走下来,少说也得三五个时辰。
褚霖毕竟先前受过伤,言天冬这次来,便是检查他伤口愈合得如何,究竟能不能坚持那么长时间不露痕迹。当然,就算伤口愈合得不好,中秋节宴还是得办下来,事有轻重缓急,在国事面前,不管伤得有多重,也只能是小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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