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V]
第三十八章
澹台彦昭。
澹台雁原本还想问这孩子的来历,听见这名字,却是全都不用多说了。
澹台氏到他们这一辈,该行彦字辈,正譬如澹台彦明。澹台彦昭这个名字,若她生下来不是个女子,本该是她的。
相比起同在这个年纪的孩子,澹台彦昭算得上是早慧,行过礼后就规规矩矩地站在澹台阔秋身边,眼观鼻鼻观心,十分稳重。
澹台雁怔怔地看着那孩子,眼睛发直,手心不自觉地溢出冷汗。
褚霖察觉到澹台雁的不对劲,再一扫她看着的人,心中便有几分了然,伸手握住澹台雁的,缓缓打开她紧握的拳心,十指相扣。
岳父大人辛苦,朕与皇后临时起意,倒连累国公府上下忙碌。
澹台阔秋年轻时也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如今上了年纪,眉目染上霜色,则更增添几分沉稳气度,颇有些身居高位的凛然姿态。
听见褚霖这样说,澹台阔秋连声道几句不敢,而后道:蒙陛下娘娘圣恩,草舍蓬荜生辉,只恐怕陛下与娘娘见笑。
说着便躬身让开地方,请澹台雁和褚霖进门。这里虽是别苑,但大门和二门究竟还有段距离,贵人足不履尘,步辇也是早早备在一边。
褚霖牵着澹台雁往前走,可她却仍然怔在原地。
十年光阴呼啸而过,澹台阔秋经历战乱,也立了军功,甚至连颧骨上也多出一道旧疤,削减去他从前的书生儒雅,而显露出藏在底下的武夫犷野。
这十年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多得令澹台雁生出惧怕。
褚霖手下稍稍用力,澹台雁恍若梦醒,连忙低头跟了上去。
澹台阔秋领头,另有彦明、彦昭作陪,带着帝后及一大干仆婢往别苑深处走去。
晋国公府有家训,子弟须得俭省,不可虚度耗费,再加上澹台家人口简单,是以在京城的晋国公府不同于其他世家,规制简单,也从不弄些名花异草之类装点院子。九成山的别苑也类同京城公府,四面旷达通透,屋舍宽敞而不豪丽。
行道两边种着些应时应景的秋菊、茶花等草木,也不是什么名贵花种,只是应个景罢了。花木前后还零星栽种着些蒲草,看着都是随处可见的东西,但摆弄之法颇有讲究,用度上不见多耗费,整幅园景却错落有致,别出心裁,既有江南的秀气,也不失京畿的粗犷大气。
澹台雁越看越心惊。
许松蓝出身杏林世家,自幼勤习医道,在她眼里,植木都有别的用处,也就对园景草木的意蕴不大上心。在京城时,他们院子里的花草都是下仆随手打理,没谁有这个闲心去莳花弄草。
依澹台雁的性情,家中有这等变化,她早就问出口了。可转眼看见澹台彦昭驾轻就熟的模样,却觉得所有的疑问,不过都是自己骗自己。
她心神逐渐低落下去,这种不安,在澹台阔秋带着他们进了二门,却没看见应当在此恭迎的女眷时,便升腾到了极致。
二门之后便是后宅,澹台彦明早已成年,为了避嫌行过礼便退下了。
彦明这孩子临时上京,找不到地方落脚,先回家短住几日。澹台阔秋看见澹台雁神色不对,依稀想起这兄妹俩曾经有龃龉,便解释道,他在客舍住着,不会惊扰陛下和娘娘。
他们本就通告得突然,国公府不愿打破原先的安排,是不卑不亢。褚霖善解人意道:是朕来的鲁莽,都尉安住就是。
这边君臣彼此谦让,澹台雁站在一边,不可置信地看向澹台阔秋。
家?
澹台雁以为,澹台阔秋的家是在京城的晋国公府,原来他已经将这别苑当成家了。
那她和许松蓝的家呢?
帝后驾幸,家中女眷该在二门迎候,院门口乌泱泱站着一大堆仆妇,但无论是澹台雁的祖母,还是主母许松蓝,都不见人影。
澹台雁勉强压下所有情绪,压抑着道:怎么不见阿娘?
这是她自进门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澹台阔秋先是为这称呼愣了一下,而后向她作揖道:娘娘恕罪,前几日内子染了风寒,抱病在床,不便恭迎,还望陛下、娘娘宽宥失礼之罪。
澹台雁一下急了:怎么会染了风寒?阿娘现在在哪,我要去看她。
娘娘恕罪,澹台阔秋蹙起眉,内子卧病在床,神志不清,恐怕不宜见驾。
怎会如此,我
褚霖忙道:皇后思念母亲,不如带她远远见了,也好安心。
是。
皇帝都开口了,澹台阔秋也只能朝他们作揖,回身指派下人带澹台雁去见许松蓝,自己则将皇帝请去书房商议事情。
下人不敢轻忽,带着澹台雁走最近的路到许松蓝所居的秋桐院,饶是如此,仍旧花费了些时间。
她虽早有预感,但踩在石子路上,还是越走越难过。
澹台雁知道,按照礼仪,夫妻分院别居才是道理,只有那些小家子气的,一家人挤在一个屋舍底下的,才会同房起居。
可就像褚霖一直赖在皇后所居的凤阙宫一样,从前澹台阔秋也是一直赖在许松蓝的院落中不肯离去。如今在京城之外的别苑中,他们终于拨乱反正,终于还是分院别居。这在寻常富贵门庭中再正常不过的事,在澹台阔秋和许松蓝身上,却意味着夫妻离心。
别苑的布置的确精心,从二门到此处,处处都是团簇而鲜活的花木,但一进到秋桐院,仿佛是踏进另一个世界。一墙之隔,外头是秋日难见的繁花似锦,院内却是秋风萧瑟,孤寂清冷。
澹台雁走进屋子,先是被地龙和炭炉的热气熏了一脸。许松蓝果然躺在床上,双目阖起正在沉睡,澹台雁一见着那清瘦的脸庞,鼻尖就是一酸。
上回在节宴上时,许松蓝虽极清减,但也只是憔悴些,可现在她躺在床上,已是唇色惨白,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阿娘
澹台雁就这样远远地站着,心中竟生出几许怯意。
她几乎不敢上前。
床头边上坐着的女子听见动静,连忙站起身朝她行礼:草民见过娘娘。
免、免礼,快请起。待到那女子站起身来,澹台雁才认出她,你是贺姨?
贺氏是言天冬之母,同言家父子不同,贺氏并不通医术,来秋桐院也不是为了治病,而是为了照顾许松蓝。
言天冬和澹台雁是青梅竹马,贺氏亦是看着澹台雁从小长大,听见这声贺姨却不禁眼眶通红。
是、是。娘娘,贺氏声音都发颤,许久不见,不知娘娘一向可好?
澹台雁没心思叙旧,只随意点点头,又看着床上的许松蓝:阿娘她这是这是怎么了,究竟生了什么病?
说着澹台雁便要转身出门,准备叫宫人拿手令回宫去请奉御行诊。
贺氏连忙道:娘娘留步。
她欲言又止,侧过头看着许松蓝。
都看过的,天冬诊过,宫里的奉御医官都来过,这是旧疾,治不好的。贺氏眼眶又泛起红,用不用药都是一样,夫人不愿叫人打扰,便这样休息更好些。
澹台雁从前没听说过有这回事:什么旧疾,怎么还能不让人看?她踌躇一阵,要不然,还是再让奉御来一趟,就隔着帘子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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