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海那时便觉得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后来虽有许多波折,她也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两人又聊了些岭南旧事,那是澹台雁生活过很久又全然陌生的地方,那里树木常年葱郁,鲜花常年盛开,树上会结奇怪的果子,有些能送到京城来,澹台雁在宫宴上也见过,但更多的只能倚靠孟海的述说想象。
眼看着天色渐暗,孟海也将那些有趣的事情掏得干干净净,澹台雁却意犹未尽。
她淡淡地看着远处窗棂,冷不丁问道:孟海,我腰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孟海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一瞬,怔愣地看向澹台雁。
她素来粗枝大叶,到这时候才发现澹台雁脸上的郁色。
方才窝在被褥里还不大明显,现在一看,短短几天没见,澹台雁竟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对了,澹台雁从前是最活泼好动的,为何在同她说话的这几个时辰,竟一步也没离开过床榻?
娘娘,您的身体
无事,只是近来睡得不好,有些惫懒罢了,你不要转移话题。
澹台雁转过脸,盯着孟海的眼睛问道:我是不是不会有孩子了?
作者有话说:
走走剧情
第50章[V]
第五十章
除开最开始的惊慌失措,这几个月来,澹台雁一直在尽力适应十年之后的世界,从闺阁未嫁女到一家主母,旁人或许还能有时间慢慢学习,慢慢适应,可对澹台雁来说,她像是一夜之间从云端掉入深渊,没有时间再让她细细思虑,她只能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
饶是澹台雁再乐观,再心大,面对全然陌生的丈夫和好友、夫妻离心的父母,她有时候也会感到惶恐和无助。
况且,这十年的空白实在太长了。
娘娘可还记得属下说过,岭南道中蛮人与汉人混居,有百越人以飞鸟为图腾?百越族人大多信仰朱雀,在这些部族里,声势最大的一支,名为赤羽教,赤羽教的人都是疯子,笃信什么神鸟不死,浴火而重生。
以前岭南一直是蛮荒之地,直到先赵王封王就藩才立府,赤羽教忌惮中原,对赵王府也颇有记恨,后来甚至组织叛乱攻入王府,不过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咱们进岭南道时,叛乱早已被平定,赤羽教的教坛也被推翻了。
也是因为这样,咱们从没有听人说起过赤羽教的事情,更不知道赤羽教同赵王府有旧怨。
澹台雁嫁去岭南道时,褚霖已经掌管王府多年,政令在岭南畅通无阻,褚霖敬重澹台雁,岭南道的百姓们便也敬重岭南王妃。等到后来褚霖率军北上中原,守将奚照无令而出,倭寇乘机偷袭时,澹台雁不但没有弃城而逃,还带领城中百姓抗击敌军,运用智计成功守住了一城百姓。
此事过后,岭南百姓信服尊重的便是澹台雁本人了。
岭南之患暂时解决,但倭寇所以敢前来骚扰,除了猜测城中守备不足之外,更多的还是受到中原动乱的影响。须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国将不存,赵王府如何能够独善其身。再说褚霖那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恐有变化,澹台雁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决定变卖家财招揽军队,北上支援褚霖,岭南百姓得知此事后也都纷纷响应。
中原局势纷乱,藩王征镇打着救援宗室的名头圈地盘,地方暴民此起彼伏,还有突厥大军挥剑南下,直逼京城。澹台雁原想循着褚霖的路线北上,后来得知江南道遇袭,宁王回援不及,干脆弃守江南的消息,不得不改换路线,由东线而行,守住了江南道。
澹台雁一路北上,一路吸纳叛军和起义军,因这些队伍大多都是民间百姓自发组建,其中不乏盗匪之流。那时突厥紧紧逼迫,人员缺乏,澹台雁只能立下军规,对这些盗匪的罪过既往不咎,但如若再犯,一律处死。其中自然有人不服,澹台雁砍了几个带头的之后,也就堪堪稳定住军心。
除此之外,这些被收编的匪帮中还有许多女子,澹台雁将她们一视同仁,统统编入队伍,又下令士兵之间不许相互欺辱,违者立斩,以重刑杜绝欺辱女子之事。
玄武军是女子掌军,军规中也没有杜绝女子参军,于是那些在家里过不下去的,或是当真有心报国的女子,也都闻风前来投军。军中没什么办法沐洗,属下头上长了虱子,被娘娘一刀裁成这副模样,孟海挠了挠那一头短簇的头发,那些小娘子见着便以为,女子从军皆要裁发,便都同属下一般将长发剪去。后来这事被传扬出去,成了玄武军的一个传统,想要投军的女子们便将长发剪下,留在家中,以发代首告别父母。
澹台雁静静听着,突然蹙起眉:你上回不是说,你的头发是同冯大人比剑时被削去的么?怎么这回却变成她身子直往后仰,你头发上还有虱子吗?
孟海冷不防谎言被拆穿,霎时从脖子到头顶红透,支支吾吾道:没、没有了。她下意识挠了挠头,见澹台雁神色狐疑,又赶紧放下道,娘娘!真的没有了!
澹台雁摇摇头,也没再追究孟海糊弄自己,而孟海也终于说归正题。
咱们大败突厥之后清扫战场,发现了不少被俘的老弱病残,其中有一个叫玄娘的,形貌不似中原人。属下以为她是被落下的突厥人,谁知玄娘开口便是利落的岭南土话。孟海叹了口气,玄娘父母俱亡,是被人牙子卖到中原的。她才十四岁,瘦得跟个小猫似的,又在突厥军营里吃了不少苦头,娘娘可怜她无处可去,便将她收在帐中当个亲兵,也不叫她上阵杀敌,只干些端茶倒水的活计。
玄娘一直跟在娘娘身边,她能干又机灵,还肯吃苦,军中上下都喜欢她。孟海顿了一下,但谁也不知道,玄娘虽然父母双亡,却不是一个简单的孤女,她是赤羽余孽,她的父母,也是为陛下所杀。
澹台雁隐隐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唇色抿得发白。孟海说到此处,亦是神色冷凝。
突厥大军节节败退,各地的叛乱也都被降伏,朱雀玄武两军终于能够合营。那时属下奉命去往壁州送信,并不在场,只是等我回来的时候娘娘同陛下在帐中叙话时屏退了旁人,玄娘以送水为名进入帐中,却从袖中拔出匕首刺向陛下,娘娘与陛下站得近,替陛下挡下了这一刺。
孟海回营之后,便见到帐中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面目狰狞的玄娘被压在一边,不断挣扎,不是为求生,而是为了速死。澹台雁躺在榻上昏迷不醒,褚霖端坐在她身边,脸色比榻上的人更青白,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谁劝也不肯出去。
想到那时候的场景,孟海喉中艰涩,停顿许久才继续说道:娘娘血流不止,营中军医医术平平,从未医治过妇人,情况紧急,他只能还照军中的办法急下重药猛药,这才堪堪保下娘娘。
孟海只简要说了经过,没有说澹台雁伤势过重昏迷将近二十天,这期间突厥几次反扑,玄武军也因主帅不在而几次哗变。褚霖在榻边守了澹台雁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合眼,没有等她状态平稳才出门收拾局面。
只是手段酷烈至极,凡有不尊命令心思异变者皆被斩首,哪怕仅仅是散播澹台雁受伤一事的人也同被问罪,一个不留。突厥也遭受强烈的报复,王庭精锐十不一存,待到澹台雁醒来,重新掌握大权时,突厥便只剩逃命的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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