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按捺已久的壁州军众洪水一般地往廊道倾斜下去,与此同时还有滚滚落石砸将下来,原本荒凄的山上突然竖起面面军旗,是传说中神出鬼没,战无不克的玄武军!
谷中喊杀声响成一片,围护在宁王身侧的一圈士兵被冲散,宁王扶着头盔,抱着满肚肥肠仓皇挪腾,上一刻还冷得打颤,下一刻便被热腾腾的鲜血糊了一脸。
刀剑声,血腥气,连同寒冬狂风都被抛诸脑后,所能感受到的唯有手中持握的尖刀和身披锐甲的敌人。
澹台雁手持长刀往外狠狠一划,砍倒了一个宁王军的士兵,鲜血溅起,手背立刻感到一丝热意,她愣了一下,很快又举刀攻向另一人。
战意像是天生便刻在骨血里,她很快便来不及惊愕,也再来不及害怕恐慌,心里头只剩下一个念头。
杀了他们,活下去。
澹台雁毕竟是军中主将,谢家军士兵训练有素,有意无意地替她将敌人格挡开来,她抖了抖酸胀的手腕,将长刀绑缚在手心里,继续身陷下一轮的搏杀之中。
宁王的兵马还是太多了,且他军中也不尽都是如他自己一般的废物,埋伏在先的优势很快过去,澹台雁明显感觉到身在廊道之外的宁王军在往里头挤。
万余疲军对阵十万精兵,人还是太少了,若是宁王军队反应过来重新整合,只怕被围杀的就成了壁州军了!
她忽而想起在壁州时,谢辅将兵马交付到她手上时曾说过的一句话。
将失一令,军破身死。
从分兵开始,不,应该是从去往壁州借兵开始,从带兵北上开始,澹台雁在走每一步时,心中并非从无犹疑。
她是不是会错了褚霖的意,是不是就该乖乖待在谢辅的羽翼下避过这一劫,她是不是在看见耳坠时便该退兵南归,她是不是不该让孟海和彦明离开,她是不是不该傻傻地待在山上等这么久?
如果褚霖并没有她想象得那般命大,如果宁王所用以威胁的事情都是真的,如果宁王没有上她的当,又或是宁王得知消息,只派了旁人回京,而自己继续留守行宫
如果她作下的决定是错误的,那么今日命丧谷底的可不仅仅是她澹台雁,还有一万五千个有心报国,听令行事的军人,他们的身后,是万余对父母,是万余个妻子,是万余个家庭。
将失一令,军破身死。她突然明白了谢辅意味深长的眼神,和这短短八个字里的重托。
她决不能输!
澹台雁抬起头,迅速在人群中寻找宁王的踪迹,却忽而听见一阵鼓声。
她身侧的千夫长又砍倒了一个士兵,捂着肩膀道:将军,那是什么!
正同澹台雁先前所做的一样,对面光秃秃的山上忽而也立起了一面面旗帜,玄色神鸟浴火而生,正是神鸟朱雀。
是朱雀军,褚霖来了,褚霖果然还没死!
阔别五年,玄武与朱雀的旗帜对山而望,终于再次相见。
澹台雁来不及细想,只能一边砍杀一边往那处移,扯着嗓子高喊道:褚霖,你爷爷的还在等什么呐!
激越的鼓声震慑了身陷战场的每一个人,身披坚甲的战士从另一头冲泄下来,冲散了才刚又聚集起来的宁王军。
半山坡上有一人骑坐在高头大马上,超然独立,蹙眉巡视着廊道中的蝼蚁,仿佛底下的血肉横飞,黄土漫天都碍不着他似的。
惊喜和愤怒交织在一起,澹台雁半身浴血,复又尽力抬起头高喊道:褚霖!
那人终于回过神来,漂亮的眼睛里是十成十的惊愕,他立刻纵马冲下山谷,断断续续的声音透过寒风传过来:阿雁,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
身边有个杀昏了头的宁王士兵想要靠近,长剑铮然出窍,下一秒那士兵便被捅了个对穿,鲜血瞬间泼上褚霖的衣领,将他拉进这尘世中。
澹台雁满心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佩剑?谁打仗用佩剑啊?
有了另一支军队的加入,宁王军很快便被彻底击溃,留在山口之外的大队人马也被控制起来。
两个千夫长喜滋滋地捆了宁王本尊送到澹台雁身前:回禀将军,正如您所说,这逆贼当真好找!
宁王被捆猪似的捆了起来,嘴巴里塞了一团不知道什么用处的布,发髻散乱,满身狼藉,一双眼睛瞪得快要从眼眶子里掉出来,他死死瞪着澹台雁,喉间还呜呜地喊着,像是想用眼神唾骂她。
周围的士兵们已经开始打扫战场,澹台雁支着长刀,勉强笑了笑:做的很好,待会儿去找玉大人讨赏。
两个千夫长不认识站在一边的褚霖,只是看衣着知道是个贵人,便向两人屈身行礼之后带着宁王下去了。
褚霖听得奇异:将军?阿雁又做了什么,阿雁不是应当在京城么,怎么又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呢!澹台雁转过脸,揪住他的衣襟扬起头,你不是在行宫要死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朕
还没待褚霖说出什么来,澹台雁突然腿脚一软,跌倒在他怀里。
阿雁!
澹台雁浑身是血,也不知究竟是旁人的还是她自己的,褚霖扶抱着怀里人,这才发现她的脸色这般苍白。
阿雁,你伤着哪儿了?褚霖侧身高喊,来人,快唤军医来!快!
战时沸腾的热血燃烧尽了,澹台雁浑身绵软无力地倒在他怀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指扯了扯他的衣袖。
别喊了澹台雁气若游丝,我这是饿的
说完便两眼一翻,生生饿晕了过去。
天可怜见,她已经好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作者有话说:
修改了bug
第72章[V]
第七十二章
浑身好似陷在软绒绒地云端中,鼻尖有轻浅暖香萦绕不去,澹台雁懒懒翻过身,将露在外头的脸蛋藏进软乎乎的被子里。
感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这样好的一觉了。
澹台雁轻哼两声,正又要闭目陷入沉梦中,忽而睁大眼睛。
她不是在打仗吗?!
澹台雁猛地掀开被子直起身,她正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周围环境极其陌生,她警惕地一寸寸打量过去,这里既不是金碧辉煌的宫中殿宇,也不是谢府简单朴素的客房,更不是行军时所住的四面透风的军帐。
说来这地方同军帐也有些像,几根粗厚的木柱支撑在四角,泛黄的厚毡布围得紧实,未有门帘边上开了道小小的口子,能让里头几个暖炉蒸烧的腾腾热气一丝丝泄出去。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澹台雁敲了敲脑袋,使劲晃晃头,晕倒前的记忆逐渐回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