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此人能伤及褚霖,夺下耳坠,又将耳坠一路辗转送到宁王手中,只怕这内应身份不低,还很得褚霖信重,这才能在这般紧急的情况下还能待在褚霖身侧。
澹台雁目光扫过桌边木盒,在金红耳坠上定了一会儿,残存的血迹干涸之后变得暗沉,却仍是十分刺目,她的心也往下沉了沉。
玉内官也发觉了这一点,颤抖着声音道:娘娘,陛下是遇刺了?那那我们
是也不是,陛下虽然遇刺,但那内应若是能拿到更多的东西,宁王有恃无恐,又何必送来耳坠恐吓?
方才澹台雁正是意识到这一点,突然反应过来,宁王派人前来劝降,自然不是对她这个昔日敌寇存着什么善心。宁王在行宫之中安插这样能干的奸细,现下却仍要困守九成山下同她虚以委蛇,又要防备外围前来练兵的援军,想必是行宫之中还发生了什么对他不利的意外。
对宁王不利的意外,只有褚霖,褚霖一定未死,不然宁王不可能这般忌惮她。
澹台雁声音坚定,众人受她影响,慌乱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娘娘,不能攻打宁王军,又不能去联络周围兵力,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澹台雁盯着舆图沉声道:退兵。
说了这么多,结果是要像宁王说的一般退兵?玉内官不免急了:娘娘,陛下可还在行宫里,我们若是走了,那陛下可怎么办!
玉大人稍安勿躁,陛下身陷行宫,娘娘只会比你我更加着急。彦明却已经明白了,同他解释道,宁王将九成山围得水泼不进,我们就算留在这里也只能一同困守,且宁王有粮路做依托,我们的辎重粮草却不比他能耗得住左右现下宁王是要行缓兵之计,我们倒不如真像他要求的那般退步抽身,离开他的视线,届时敌暗我明,才好再寻机会救驾。
兄长说的不错。澹台雁指尖在舆图上移动,宁王依托运河,背靠江南道粮道,只要这粮草行船一日不断,宁王便能一日固守此地。
既然如此,娘娘,不如我们转道去攻击运河,断了宁王的粮道?
不可。运河是宁王命脉所在,必然派遣重兵把守,难以攻克,我们只有三万兵马,对方据险而守,又随时能联络九成山脚下的援兵,我们并没有多少胜算,若是我们被守军拖住,宁王增兵回围,到时候就算三万人全都折进去,也未必能解行宫之困。澹台雁复又摇了摇头,且宁王虽以运河补给为依托,最终目的究竟还是陛下,其剑锋所指仍在行宫,若是粮道被截断,保不齐会逼得宁王强攻行宫,拼个鱼死网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当真是投鼠忌器。
娘娘的意思是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解开行宫围困,让宁王叛军离开行宫。
澹台雁盯着桌上舆图,突而伸手在京城的方位点了点。
孟海,你在京中多年,同龙武军的人也相熟,你看崔珞此人如何?
崔珞原是崔敬晖的嫡孙,崔甫的嫡子,崔氏倒台前他就曾在龙武卫中任职,被封为白骑将军,崔氏倒台之后,崔家嫡系都被落罪下狱,唯有崔珞趁乱逃离九成山,不知怎得现在又逃到了京城,被太皇太后提拔成了京城龙武卫的掌领大将军。
此人能在重重龙武卫中脱身,又能在朝廷抓捕之下大摇大摆地回到京城,一步登天掌了龙武卫,照说应当是有几分本事。
但孟海却道:此人刚猛有余,智计不足,且因为出身高贵颇有几分傲气,刚愎自用,独断专行她顿了一下,斟酌着字句谨慎道,据说是个废物。
据说?
娘娘有所不知,龙武卫并不同地方军,戍守城防和外围宫防的龙武卫并非都是京畿本地出身,其中大部分是从各地军营抽调来京城上番值宿的。崔珞世家出身,将官们或许会对他有几分优待,但真要牵涉到生死大事,这世家情面只怕值不了几个钱。
能来上番值宿的大多都在边陲战场上历练过,都曾真刀真枪地与敌军对阵,本就不大能看得上京畿这些娇养出来的花拳绣腿,且崔珞自恃身份,又天性残暴,折磨人的手段比崔从筠残忍百倍而无不及,将官们碍于崔氏权势面上不敢说些什么,实则底下早有抱怨。
孟海明白澹台雁的意思,两手抱拳居于前胸,躬身道:若让属下亲自前往,或许能说服龙武卫东援。
言外之意就是崔珞降伏不了龙武卫,只等孟海前去告知卫队真相,便能收复京城,便能说服龙武卫出兵援助行宫。
但这一来一回的还是太慢了,且万一消息提前泄露,只怕等不及龙武卫来援,宁王便要逼进行宫了。
京城中有太皇太后坐镇,又有无数世家宗庙族老,明面上是崔珞掌管龙武卫,但现下龙武卫究竟是在听谁的命令,实在难说得很。澹台雁想了想,拿出那封褚霖盖了印的空白圣旨交给孟海,你带着圣旨,再领一万兵马尽快赶往京城,若是能打开京城大门,说动龙武卫归服最好,但若是不行,你便立刻退走,只在外围闹出些乱子,做出攻城假象,再多散步些谣言,要让宁王相信我佯装退兵之后,转头便攻打了京城,且已经成功了。
孟海收好圣旨,又道:娘娘所说谣言是指
宁王围攻行宫,说到底也不是为了陛下,而是为了行宫中的玉玺和大衍的帝位,若是让他知道玉玺仍在京城,且早有他人捷足先登,想来宁王也该犹豫犹豫,围攻行宫之举到底值不值当。
宁王现下固守九成山,就像饿极了的流民守在粥棚前,而行宫就是那只盛满米汤的粥碗。待他走到近前,几乎能闻到米香时,一旁却突然另起一队,不但前头空无一人,盛放的还是热腾腾的肉粥,再回头看向身前时,那粥碗里的米汤底下还混杂着数不清的沙石和泥土。
就算他心内仍有犹疑,当与他同队领粥的流民都蠢蠢欲动,意欲想要往另一头去时,宁王还能四平八稳地守在行宫吗?他真的能忍住不伸手去够一够吗?
孟海眼神奇异,不知道突然想到些什么,突而眼前一亮,她同澹台雁附耳低言几句,澹台雁听得嘴角抽搐,黑着脸点了点头。
孟海兴奋不已,颇为自得地朝澹台彦明使了个眼色,彦明不明所以,只专心等待澹台雁接下来的指派。
他们人手太少,若是孟海不能成功说服龙武卫倒戈,不能成功收回京城,那么这一万兵马能造出来的势也只怕有限。
宁王一向多疑,若只是一则京城起乱的流言只怕骗不动他,且这般无根的流言,只消派几个斥候回京探查便能被戳破,我们必须要逼得他方寸大乱,来不及等斥候来回通报,立时就要拔营回京。
女帅是想
澹台彦明不知不觉中改换了称呼,孟海神色如常,澹台雁心思都在舆图之上并未发觉,唯有玉内官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澹台雁指尖轻轻划动,复又点在运河之上。
彦明兄长,我拨派五千人马与你,你带兵迅速赶往运河。
五千人马想要夺取运河,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兄长只带人沿着河道不断骚扰,只要让宁王心生疑惑,加强防备便以达到目的。兄长切记,切不可与宁王守军互相交战,更不可恋战其中不去,若是让他们追上来探知虚实,所有的布置就都完了。
不仅如此,只怕澹台彦明同这五千兵马,也都全会折进去。
无论是孟海的一万兵马,还是彦明的五千兵马,同京城和河道守军相比,都无异于以卵击石,但孟海和彦明却十分信任澹台雁的指派,并没有提出丝毫疑议。
他们三言两语便定下计策,玉内官看在眼里,总觉得这同过家家一般,憋了一肚子话也没敢说。
皇后手中这三万兵马来之不易,不好好握在手里攥着,反倒又这般仓促地分出去一半,玉内官总觉得这是在豪赌,却又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来。
他们商议过后,玉内官的去向却成了问题,按说孟海要前去京城劝降,由玉内官这个皇帝近侍手拿圣旨更有几分助益,然而玉内官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澹台雁身侧。
娘娘,陛下将臣下送出来是为了保护娘娘。玉内官道,我虽不会行军打仗,也不会舞刀弄剑,但有手有脚,并不比旁人差几分,也还有一副身板能挡刀剑。还望娘娘不要嫌弃我是个累赘,也不要叫我有负陛下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