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她跌倒,孟文君伸手,想要搀扶着张艾琳的胳膊,却被她抬手一挥,打了回去。
不用你扶。
孟文君脸上挂起苦笑的神色,两手还是虚放在张艾琳的手臂旁,垂着眼睛,替她看脚下的路:好好好,咱们现在就以这个能冲刺马拉松的身体状况,自我勉强一下。
听了这话,张艾琳正想转过头白他一眼,可突如其来的用力,扯痛了后颈处的伤。
嘶这是疼了。
孟文君向四周张望着,嘴里默诵着叫的计程车的车牌号码,眼睛在来来往往的车辆中寻找。
不要再走了,我们就在这。孟文君担心张艾琳的伤。
他拨通司机的电话,说道:师傅,我们在医院正门口,怎么没看到您。
张艾琳微微转过身,看着他和司机通电话。望见他乱得像鸟窝一样的头发,和下巴上青绿色的胡茬。
是这几天在医院里陪伴的痕迹。
睡都睡不好。
张艾琳不想再看见他这样,索性出院。
好,我们在这里等您。
挂了电话,一转眼看见张艾琳正望着他。
怎么了你这是?眼神有点恶心。孟文君皱起眉头,说道。
张艾琳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用臂肘捣他的肋骨,笑骂道:滚啊你!
紧接着从她的嘴里流出来的,又是肩膀上的疼痛化成的声音。
嘶
突然,一辆黄黑色的出租车,顺着车道,停在他们面前。
孟文君先一步走上去,替张艾琳扯开后门,又拍了拍,对着她说道:自己能上吗?
张艾琳一瘸一拐地倔强地向前走:这不了了事。
等到她好不容易坐在了车里,孟文君替她轻轻关上车门。自己从另外一侧坐进来。
师傅,麻烦去xxx。孟文君对司机师傅说道。
张艾琳的声音几乎与汽车的发动机同时嗡鸣:我不想回去。
孟文君将身体倚在后座的靠背上,双手抱拳,轻声说道:别担心,他们都走了。
浑身上下肌肉的酸痛像海边一浪浪拍打在海滩上的花,胶着在孟文君身上,憔悴的眉宇中掩盖不住的劳累。
张艾琳沉默了片刻,身子也靠下来,说道:你睡会吧,到了我叫你。
听了这话,孟文君愣了一下,随即,他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张艾琳要急着出院。
原来是为了他。
突然,他感到有风从车窗外钻进来,带动着发梢,轻轻敲在他的额间。
她一直没忘,他会晕车的。
这是他从小与她心照不宣的秘密。
孟文君不用看也知道,张艾琳会刻意将自己那侧的车窗打到最大,却永远都不会明目张胆地伸手去替他打开他那侧的窗子。
疲倦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将孟文君整个人填满。时间未曾跑过许多,他已然被拉扯进梦境。
别走。突然一句呓语,响在温柔的风里。
张艾琳把目光从车窗外变幻的道路旁建筑上收回来,望向孟文君的睡脸。
确认再三他还在沉睡,于是她又把头转过去。
出租车的发动机的声音压过车轮在水泥路上摩擦的声音,周围的路旁上行走的人三三两两的成群结队,人声和树上的鸟雀声响成和谐的一片,同时也夹杂着不远处工地上几声运载机的低吼。
不知从哪里飘过来的食物的香甜钻进她的鼻腔,像是许多年前在学校门口偷偷瞒着家人和孟文君一起吃的路边摊。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总是带着一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帽子,帽子下面藏着她银白的花发。
小推车上没有那些五星级酒店华丽的装饰,只有一条长长的被炭火烧得焦黑了的烤炉,和烤炉上摆放得井井有条的用竹签串成的小串。
她咬了一口,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当出租车因等绿灯停下时,路旁的与她当时同样年龄的孩童,用着相似的好奇的眼睛望向她的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从眼眶里跌出来,就好像是溪,在她的脸上纵横流淌。
她急忙别过头去,伸手去擦脸上的眼泪。
当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紫青色的手指已经肿胀得像个萝卜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好像死掉了。
她笨拙地拿袖口擦泪,扯痛了手腕,也碰疼了眼下的淤青。
所幸出租车开得及时,使得她不用再忍受刚才路边那孩子天真烂漫的眼神。
哪怕再痛,她也不曾还手。
可是他怎么,就肯下这么重的拳头。
她意识到这点不公。突然间明白自己以往所谓对他的冷漠和辱骂不过是虚张声势的躲闪。
她痛恨自己这一点,痛恨自己也无法忘记曾经的痛苦,也无法忘记他给予的幸福,无法恨他,也无法爱他。
时间把这路程拉扯得太长太远了。每一米的路程都争先恐后地扎堆、挤在每一秒的时间里。
等到出租车停下的时候,张艾琳才发现,这看似漫长的路,不过也才走了区区半个多小时。
她拿出口袋里仅剩的零钱付了车费,又从车前的后视镜里确认自己哭过的眼眶是否留有痕迹,不断调整着自己脸上的表情。
当她的眼睛里只剩下平静的时候,她轻轻拍了拍孟文君的肩膀,念道:阿定,我们到了。
下意识唤孟文君乳名的时候,张艾琳对自己都感到吃惊。
还好孟文君没有被叫醒。
她又推了推他,喊道:赶紧起,到了!
孟文君缓缓地睁开眼睛,正巧从车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
他抬手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掏出手机,要付车费。
我给过了。张艾琳一面推开车门,一面说道。
孟文君匆匆对司机师傅道了谢,连忙下车跑向张艾琳的那一侧,替她拉着车门。
殷勤得不像你。张艾琳没好气地说道。
孟文君耸耸肩,回道:那你是平时不注意观察。
别贫。张艾琳好不容易从车里迈出左腿,好不稳当地落了地。
你管好你自己再说。孟文君连忙伸手,要去扶她。
却被站稳后的张艾琳一把推开,说道:就烦你这个。
孟文君放下手臂,脸上挂起笑意:走两步试试?
被孟文君一句话呛得说不出来,但心里的倔强驱使着她要去争这无所谓的脸面。
说着,就用力地迈开腿,忍着全身的疼痛,一步一步脚印,用力地走着。
孟文君连忙从车里提出行李,急忙跑着去追张艾琳。
我错了不行吗?
别走了别走了,我错了,我真错了。
滚。
我承认我错了,我错大了!我错了!
滚!
终于走进电梯的时候,张艾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全身就像是骨头全部被卸下来又重新安装了一遍的那种痛苦。
孟文君也跟着上了电梯。
重新走进这栋楼里,一股莫名其妙的重量压在张艾琳的心头上,好像呼吸之间的空气都含了高浓度的重金属。
孟文君从口袋里摸出钥匙,也同样掏出来两只蓝色的糖果。
急忙送张艾琳上救护车那天阐奶奶急忙塞在孟文君衣服里的。
他分了张艾琳一颗,说道:那天阐奶奶给的。
张艾琳接过,喃喃地说道:她好喜欢做这糖。
她的话和门锁转动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推开门,引入眼帘的是房间里整齐的摆设。
所有的窗子都被最大限度地开合,阳光和微风一齐从窗户里跑进来,在偌大的整个屋子里打滚。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太阳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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