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里五个大人塞得满满登登,春信和雪里靠在门口,瘸老头拿出山里的野橘子招待她们。
乖乖嘞,吃。
青皮的,握在手里冰凉凉,春信没指甲,大拇哥从橘子屁股底下抠进去,橘皮清苦的涩汁呲一脸。
她剥开先给爷爷一半,爷爷摇头,我才不吃。
春信又给雪里,两个人同时塞一瓣到嘴里,后槽牙磨两下,嘴咧开,橘汁混着口水一起淌,脸皱成抹布。
爷爷们得逞地大笑,安逸嘞!
五个老头在屋里关上门喝酒,春信和雪里想出去玩。冷当然是冷的,山里比别处都冷,但只要可以玩,这点冷算什么。
爷爷管她没那么严,只是叮嘱她们别跑远,就在院子里玩,反正小孩能玩的东西多,玩泥巴玩虫子就能玩上一整天。
苦着脸吃完那个酸死人的野橘子,春信橘皮泄愤一样大力丢远,两个人手往兜里那么一揣,走了,玩去。
有陡峭的石头山,亦有平缓的土山,随便找一座看起来比较好走的,两个人一头扎进去。
这里还不算偏远,常有人进山采药偷猎,山间有小路,只要沿着小路一直走,来去都不会迷失方向。
雪里也是第一次来,过去很多时候,春信叫她出去玩,她都是不情愿的,春信一个人也没法去,只能翻墙上来在屋里陪她。
这深山里能听见各种不同的、美妙的鸟鸣,运气好还能看见羽毛艳丽的野鸡,受到惊吓时扑棱着翅膀低飞,头顶一道黑影窜过,是松鼠。
喝完酒,爷爷们上山折些树枝和柴,下次瘸老头扛着捆好的树挨家挨户送去,走的时候背着大米、豆子,或是半瓶子酒。
奶奶在后院搭个不足一人高的小棚子,用帆布蒙上,腊肉香肠一串串挂进去,春信和雪里帮着把树枝搬进家,弯下腰时,山里的味道一股脑扑过来。
连着半个月,走到哪里都能闻见松枝和柴火味,到处都能看见袅袅腾起的青烟。
奶奶家的,尹愿平家的,蒋梦妍家的,还有隔壁汪老师家的,也熏了一个星期。
尹愿平家住十三栋,除夕头两天过来,叫上蒋梦妍和奶奶去超市,爷爷也要去。
她们不带小孩,叫看着火,柴基本都燃尽了,再闷一晚上就差不多,叫小孩看着。
还笑嘻嘻说:坐在火边暖和。
春信早就换好衣服鞋子在门边等着,这时候被通知不能去超市,撅着嘴巴老大不高兴。
雪里带她到火边坐着,我陪你玩,外面好冷,我们不去嘛。
大人们走了,春信坐在小板凳上,用火钩子捅里面烧红的火炭,不带我!不带我!
柴灰被她捅得到处飞,她还知道隔着帆布捅,免得烫伤。
第二天早上,火已经凉了,大人们开始拆棚子,肉提出来,尹愿平说:今年的腊肉很好嘛!颜色比往年黑,应该是比较成功的吧?
爷爷奶奶附和,颜色是有点深嘞,入味了。
春信趴在她的凉席上玩,雪里笑笑不说话。尽裹的柴灰,能不黑吗。
春信家的年夜饭也很有意思,菜做好摆上桌,四方的桌子各放一个小碗,打少许米饭和肉菜等,再摆上小半杯酒。
桌子底下一方烧三张黄纸,奶奶在正对大门的方向燃三炷香,口中念念有词:尹家和方家的先人嘞,来吃饭咯
方家是她的娘家。
然后招呼春信,小癞癞,跪下给先人磕头,叫先人保佑你。
春信从善如流朝大门跪下,哐哐三个响头,尹家和方家的先人保佑我们家,也顺便保佑一下冬冬家保佑我们健康平安
雪里不知道她上辈子是不是也说过类似的话,大概是太贪心了吧,先人们有点保佑不过来。
她既不健康,也不平安,更不快乐。
这种神圣的仪式感只存在于老一辈人,蒋梦妍是不搞这些的,也是今年雪里在春信家住,两家人才在一起过年。
还有尹愿平家,春信的大姑姑,表姐陶然也在,她已经上高一了。
陶然受宠,学习好,话少。家里有这样一个表姐,比较也是在所难免的,爷爷奶奶都更喜欢她,春信也很清楚自己不招大人喜欢。
事实上,也只是在尹家不招人喜欢,蒋梦妍非常喜欢她,还有别的同学和老师,当然也包括雪里。
不说人缘有多好,但不至于到看一眼都嫌恶的地步,大人的好和坏是不冲突的。
大人们出去放鞭炮的时候,陶然进了奶奶的卧室,那是春信的禁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藏在里面,有时春信也偷溜进去寻找宝藏。
从超市带回来的两个大口袋,里面全是糖和小饼干,春信在门口看见她伸手进去掏了两大把,出来拉开她的衣兜,一股脑塞进去。
春信惊讶抬头,陶然全程一言不发,自己留了颗玉米糖,等奶奶进屋的时候当着她面剥开。
春信赶紧回房间,把糖果藏在枕头底下,雪里跟着进去,一屁股在床边坐下,想了想说:有什么嘛,我可以给你买的,这里面都没有巧克力,就是很普通的糖。
春信说:巧克力最好吃了!
雪里说:明天出去玩的时候买。
第二天吃了早饭,春信来找她玩,外面马路上全是红色的炮仗屑,有小孩趴在地上找昨晚没炸的小炮仗,春信看见了,也跟着找。
几个同龄的小男孩,看见她们也找,路过的时候故意踢了一脚,把炮仗屑提到雪里脸上。
雪里抬头看他们一眼,抬袖擦了把脸,春信腾一下站起来:你找死啊。
几个男孩嘻嘻笑着走了,两个女孩都没再说话,继续低头找炮仗,不一会儿就找到七八个还带引线的。
春信回家去翻了个打火机出来,看着几人离去的方向,咬紧后槽牙,炸死他们。
远远跟在几个男孩身后,发现他们翻墙进了学校大门,春信又改了主意,找汪老师告状去。
第13章
元宵节后,突然下起大雪,春信半夜被叫醒,她睁开眼睛,爷爷神神秘秘不说话,打开大门,喊她出去。
这地方冬天最常见的不是雪,是冻雨,雨落后凝成冰,走路上一不注意就是个屁股墩。
这样的大雪实在很难得,春信高兴疯了,冲到外面,幸福地转圈,雪花轻轻柔柔落在脸上,她闭上眼,感觉不到冷。
爷爷说:明天早上起来看。
钻回被窝躺了不到五分钟,春信爬起来穿上棉衣偷偷打开后门,拢了花坛边薄薄的一层雪,捏成团,砸雪里家的窗户。
砸了三五下就把雪里砸醒了,她缩着肩膀躲在窗帘后面,春信在雪地里转圈,冬冬!下雪啦!你的雪!
说话声压得很低,在雪夜里却格外清晰。
雪里不明就里,什么叫我的雪。
就是你的雪啊!这话要人家咋说嘛,怪肉麻的。
春信也想不到更好的说法了,重复说:反正就是你的雪嘛!
雪里小时候是见惯了雪的,她在冬天出生,康城的雪能淹没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下雪没什么稀奇的。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太冷了,回去睡觉吧。顿了顿又补充,等下得厚点,我们明天出去玩。
能有多厚?
雪里看这雪瓣大小和密度简单估计了下,可能有一个巴掌那么厚。
一个巴掌?春信伸手比划,是平着的,竖着的,还是横着的?
雪里说:竖着的。
我的妈呀!这么厚!
快睡觉吧,明天再玩。
好说歹说才把她哄回去,第二天早上九点就上来敲门。
蒋梦妍给她开的门,说:冬冬还在睡觉。
春信那个气,溜进卧室,手故意伸进被窝去冰她,都九点了你还在睡觉!
她早上七点起来,都在院子里玩了好半天了,还是等着和爷爷奶奶吃完饭,洗了碗扫了地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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