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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信确实比以前身体好了,除了吃多辣椒胃疼,上火也没流过鼻血,此时一语惊醒梦中人,雪里恍然想到,也许有一种可能,是她很不愿意承认和面对的可能。

她试着换位思考,春信的遭遇如果放在她身上,她该怎么办。

那些苦啊,痛啊,挑在她的肩膀上,也没把她背压弯,她轻飘飘掸掸衣上灰,脚步轻快地往前走,一路走还一路唱着歌。

并不是没有重量,只是她已习惯了忍耐和苦中作乐。

风霜雨雪,她不躲不避,直到鞋子磨烂双脚,血肉可见森森白骨,她支撑不住倒地,就再也不想起来了。

太累了,算了。

雪里受不住,她是享惯福的人,她坐在宽敞舒适的小车里,只是灰尘脏污了鞋面都让她难以忍受,她哪吃得了那样的苦,只是想想都让她感觉呼吸困难。

身边人蹦蹦跳跳,嚷嚷着要吃路边小车上卖的菠萝,雪里机械掏钱,春信选了个大的。

二人继续往前,春信松开她的手自己走在一边弯腰吃,免得汁水弄脏了衣服。

雪里放慢步子跟在她身边,看春信抖抖水举起菠萝要喂她,轻轻摇头,你吃吧。

春信又往前递了递,很甜,这个挑得好,我最会挑了,不甜我都不给你吃。

雪里弯腰咬了一口,还没开始嚼两条秀气的眉毛就团成球。

上当了,酸死个人。

哈哈哈哈哈哈春信弯腰捶着膝盖笑。

她得逞了,继续啃那酸菠萝,一张脸都皱成苦瓜。

雪里说丢了吧,她摇头,钱买的呢,慢慢吃吧。孩子从小受穷,节俭是刻在骨子里的。

在小区门口遇见下班回来的蒋梦妍,春信换了笑脸小跑迎上去,妈妈,吃菠萝吗,好甜啊。

雪里不出声,看蒋梦妍站在小区门口,苦着一张脸流清口水。

剩下小半个菠萝被蒋梦妍扔了,她一路走一路数落,真是个坏小孩,打屁股!

三人打打闹闹进电梯,按下楼层,电梯门关上,短暂沉默后,蒋梦妍忽然扭头跟春信说:奶奶快不行了。

老太太早就不行了,年初时候确诊,胃癌晚期,尹校长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希望春信能回去看看,老太太念叨着要见她。

蒋梦妍一直推脱说孩子准备中考,不能分心,现在两个孩子都上高中了,实在推不掉,老太太也确实没几天活头了。

这件事还得你自己拿主意,你要是不想去,随便她们怎么说咱都不去,管她们的,你要去,妈妈和姐姐都陪你去。

春信瞪大眼睛,只听见前面那句奶奶快不行了。

她也不小了,知道不行了就是快死了,奶奶快死了。

春信已经有好多年没想起这个人,上小学的时候还想得多,但她觉得自己不该想,有时突然想起,就赶紧想些别的把它们赶跑。

想想吃什么,想想玩什么,想想冬冬,反正多想些高兴的事,难过的事都别想。

日子久了,她就真的一点也想不起了。

现在妈妈跟她说,奶奶快不行了,她有一两秒没反应过来,是哪个奶奶。回过神来,又觉得好奇怪,为什么不行了,咋不行的?

电梯门开了,春信还站那发愣,雪里牵着她出去,回家,换鞋,春信坐到沙发上,还在愣。

她没有多少难过的情绪,七八年了,离开尹家的时候还是个鼻涕往袖子上揩的小屁孩,转眼长成个漂亮大姑娘。

蒋梦妍把她藏得好好的,尹家人再怎么扑腾也扑腾不到她面前。

现在不一样,老太太要死了,这一死,以后可就是真清静了。

一直坐到饭菜端上桌,嗅到宫保鸡丁的味道,肚子饿得咕咕叫,烦恼一下都跑光。

春信拿起筷子,已经想好了,见吧,她想见就让她见吧。

她心里都盘算好了,只远远让她看一眼,看完就走,绝不多留,也不多说话。

让她看看,安心闭眼。

晚上她们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春信蜷在雪里身边小声说,她也养我到八九岁,要是不管我,我饿死了,冻死了,哪还有机会遇见你,遇见爸爸妈妈呢。

不恨吗?雪里嘴唇贴着她额头说。

春信说不恨,我们从山上逃出来的时候,你跟我说的还记得吗,我现在觉得你说得对。他们确实老了,摊上那样一个儿子,搞得心力交瘁,有自己的难处。我想,也许她也是舍不得我的,不然哪能一次次来找我,当时不要我,也许真的是希望我被妈妈带走,能过得好。她不是职工,也没有退休金,确实是没钱嘛她应该也挺难受

雪里玩着她细细软软的手指头,捏捏虎口肉多的地方,你把他们想得太好了。

也许吧,但我愿意这么想,我喜欢想人好的地方,坏的就别想了,我喜欢高高兴兴的,我不想怨谁,也不想恨谁,把自己弄得苦大仇深的,干嘛呢。

雪里轻轻嗯一声,想去就去吧,去哪我都陪着你,看完我们去吃凉粉。

嗯。春信用力点头,有凉粉吃,就不算白跑。

第48章

这次是蒋梦妍开车带她们去的,路也跟以前不一样了,全是新修的高速,眼前所见皆是笔直、规整,有序的。

春信好奇挺着背看窗外,九月末,阳光灿烂,却已经没了盛夏时那股灼人的热,车窗外溜进来的风柔柔,已染上初秋时节的些许凉。

车程缩短了一半,上午十点出发,不到十二点就到榕县了。

上次回来办身份证没进小区,准确说,这是春信离开153后第一次回来。

变了好多。春信脸贴着车窗看。

小区外面路拓宽了,还盖了个酒店,原先地质队大楼、卫生院,连着下面的花坛都让人扒了盖楼房,最外面几排的老房子也没了,弄成商业街。

就剩路深处高坡上几排低层楼房,房顶上种的蔷薇瀑布一样垂下来,牵牛顺着电线爬得老高,靠路边的煤棚塌了,被爬山虎包了个半圆。

153队里,不知道谁家的谁死了,搭了墨绿色的帆布棚子办丧事,车子不好进去,就停在小区外面。

蒋梦妍伸长脖子手搭凉棚往里瞧,别是已经挂了。

那还去吗?雪里问。

来都来了,挂了就随个份子钱吧。蒋梦妍说。

雪里把春信从车里牵出来,她听见帆布棚子底下飘出来的大悲咒,眼睛瞪得老圆。

雪里说:去看看,别怕,我在呢。

走进去才知道,不是尹家,是住一栋的子弟校教高年级数学的邓老师他妈,他们家有钱,蒋梦妍听说流水席要办七天,帆布棚子刚好搭到汪老师家门口。

还没挂呢,不过估计快了。蒋梦妍说。

生老病死啊,太寻常不过,153地质队都多少年了,三四代人都住在这里,孩子们长大了,老人也越来越少,每年都得送走好几个。

再过十年,这地方的老房子估计全都给扒了,到时候就是真的什么也没了。

这里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却又大不同,春信看见汪老师,他还是喜欢穿一件白衬衣,外披灰色西装,他的头发白了好多。

他媳妇也胖不少,系个大围裙弯腰在地上洗菜,腿脚硬邦邦,蹲不下去,春信听见旁边人跟她闲聊,问她下雨时膝盖痛得厉害不。

她没打招呼,大家也没认出来她来,变化太大了。

两栋楼之间有三米多宽的间隔,来帮忙的四邻门都蹲在通道里洗碗洗菜,水泥地上满是油、辣椒皮和菜叶子,走路得稳着点,摔倒事小,弄脏衣服事大。

春信刚走到通道口就不动了,周围来帮忙的,来吃酒的,小孩子撒欢跑,她手腕挣了挣,往墙边让让,不愿意走了。

怎么了?雪里回头看,春信一下挣脱她手藏到靠墙摆的花圈后面。

棺材就摆在不远的地方,周围挂满了白幡,音响里放的大悲咒,灵堂前又是几个道士坐在蒲团上。

春信贴墙站着,心里乱七八糟想,他们哪找的这些道士,估计不少钱呢,干一会儿歇一会儿,还供着茶水烟酒,他们可真没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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