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俯身而来,若玉山之将倾。
雪里迅猛而强势的制裁、发落,是盛夏黄昏时突来的暴雨,又是三月早春一遍遍游过树梢的风,吹开了遍野的山桃花。她既霸道,又温柔,绝对掌控,也小心呵护。
不辩对错,春信都是服气的,这世上只有雪里能治得了她。外人面前她装得再好,心里都是不服气的,不定怎么骂人家。
她没有比现在更乖更软的时候,累得连手指也不愿动一下,雪里忙前忙后,该擦的人,该洗的东西,该收拾的纸团,到处都少不了她劳碌。
姓雪的身上已被擦洗得干爽,被子里热烘烘,春信舒服地伸展手脚,没有下半句,打个哈欠睡觉了。
很难说她不是故意吵架,凶巴巴的雪里每次都惹人尖叫。
最后卡里的钱还是一分没动,雪里用奖学金给聚宝盆买了一个月量的狗粮和零食寄过去。
小莱打电话问,雪里盘腿坐在床上,手机开了外放,说:是妈妈让买的,说孩子太可怜都饿得吃沙发了,以后每个月都要给买粮买零食,就辛苦你扛一扛快递了。
春信趴在一边竖着耳朵听,雪里狠戳一下她脑门,把她戳得歪倒在床上,她又嘿咻嘿咻爬过来,一点也不计较地抱着人家胳膊。
小莱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周末有空,我来给你们炒辣子鸡。
好啊好啊,我爱吃辣子鸡啊!春信高兴得直拍手,还有丝瓜肉丸汤!
小莱说:好,再煮个汤。
这事让雪里办得漂亮,还混到一顿辣子鸡,可把春信给美坏了。
和小莱毕竟不是从小一起长大,想对她好,又不显得生分像在施舍她,给聚宝盆买粮是最好的办法。那大耳朵花狗可能吃了,相信这下小莱能轻松不少。
春信是被全家人宠着长大的,现在她有妹妹了,也能宠宠妹妹,可真不错。
雪里哼一声,就你是她姐姐,我不能是了?
你是你是你当然是!你怎么怎么厉害呢?春信两手托下巴,眨巴眼,我好崇拜你,好爱你,啾咪啾咪!
春信爬过来抱住她,四肢并用地锁住她,雪里靠在床头,手搭在她背上,轻轻叹了口气,已经被她哄顺了。
书桌旁边那面空白的墙上有一副画,是春信画给她的,这样躺下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
画上是两个女孩手牵手奔跑在绿地,白色裙摆像翩飞的蝴蝶,草毯上细碎野花混杂其间,远处起伏的山丘上苍木成林,天空湛蓝,雪山顶在太阳底下泛着金。
相比工作室那幅大气、厚重的《骑士》,这幅《明天》确实更适合挂在家里,配色清爽明丽,画中景是如此令人向往,那是春信和雪里的明天。
雪里心中突然有个想法,还不太成熟,还有一点害羞。
大二下学期,高中时期的班长组织了一次同学聚会,雪里问春信去不去,她本来想找借口不去的,听说有人请客,光带张嘴去就行,可耻的心动了。
现在这个年纪的同学聚会其实就是相亲大会,再过十年,就是吹牛大会了。
饭桌上大家都在怀念这怀念那,还有人起哄撮合这个撮合那个,为接下来的的重头戏预热。
雪里在群里听说了,高中时期班里挺轰动的一对,叫啥名她早忘了,只记得两人是因为男生去国外念书分手的,现在男生放假回来,想重拾旧爱,拜托班长保媒拉纤,这才有今天这顿白来的晚饭。
五星级大酒店的饭,为这顿饭春信连中午饭都没吃,能容百人的小厅里响起舒缓钢琴曲,同学们起哄在一起在一起的时候,春信屁股还牢牢粘在凳子上,幸福得眯眼睛,真不愧是五星级酒店的厨子,太好吃了!
春信真心实意希望这对小情侣能重归于好,只是不太习惯参与这样的热闹。
隔着攒动的人头,她们能看见女生一张羞得通红的脸,还有眼眶里闪烁的泪花,男生单膝跪地,手捧玫瑰,期待而忐忑,同学们呼喊的声音越来越高,快要掀翻屋顶。
场中人是何心情雪里并不关心,她从来不玩这种虚假的形式浪漫,她不希望春信被公式化定义,在面对一整个后备箱的玫瑰花时,明明早有预料还是要装作感动地捂嘴瞪眼,哽咽着说我愿意。
但此时,借人群爆发的热烈欢呼声,借这份或真或假的失而复得的喜悦,雪里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浪费。
剥好的虾被早就大大张开嘴巴等食的春信叼走,雪里抽了张纸巾擦手,像在家提醒她别老吃肉不吃菜一样,软绵绵没什么威慑力,口气轻松随意的,要不我们结婚吧。
第74章
结婚?春信费力咽下嘴里的食物,雪里果汁已经喂到唇边,左手杯子刚放下,右手纸巾就递来揩嘴巴。
春信笑起来,干嘛呀你,讨好我。
是啊,我就是讨好你。雪里很老实的,你愿意吗?
春信接过纸巾,睫毛缓缓扇动两下,那女生和女生不是不能结婚咯。
可以办婚礼。雪里说:不犯法。
那结婚证呢?春信问。
雪里说:有很多办法,如果你想要,我去找人办。
春信:找谁办?
雪里:电线杆上很多。
春信仰头大笑,笑得拍桌子打板凳,雪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笑过之后,春信意识到雪里并没有在开玩笑,她的样子很认真。
雪里说:必要的仪式感少不了,花点钱就能解决的事。但婚礼不可以马虎,我想和你结婚,我们需要一场婚礼。
人的一生能有几回这样重大的仪式呢,她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其实也完全可以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但雪里不希望邻居、同学、老师,还有将来的同事以为,雪里和春信只是姐妹或是亲密的朋友关系。
她想要的春信,是作为爱人的春信,她们都需要这样一场仪式、这样一个坚定的选择。
你愿意吗。这是雪里的第三遍。
她很少把一句话在很短的时间内翻来覆去说,第二遍不理会,她便不再继续。
春信笑眯眯看着她,坏心又起,不想让她得逞,又不能让她伤心,或许是因为还有一点难为情。
总之,老老实实说话从来不是春信的风格。
我又没说我不愿意。她摇晃着脑袋,转动圆桌转盘,把一盘鲈鱼转到面前。
雪里很自觉的,连筷子带勺把鱼肚子上最大最肥的那块肉挑进她碗里,又把碗端到面前,细心地挑走小刺才还给她。
以后也会这样一直对我好吗?
雪里很想翻白眼,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
春信两三口解决掉鱼肉,又点了几个菜,点完也不伸手,只管张大嘴巴啊啊,用胳膊捅她,雪里无奈拾箸,做没有感情的投食机器。
酒足饭饱,春信满足往椅背上一靠,抱着胳膊,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好啦。
雪里说: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这个消息在周六的家庭聚会上公布,蒋梦妍早有预料,结呗,妈掏钱,办,大办特办。
赵诚问:西式还是中式?要不还是西式吧?爸爸想吃牛排了。他还伸手比划,咱像电视里那样,也弄个香槟塔。
蒋梦妍笑着锤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