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靖掐了烟,扔进满是烟头的烟灰缸里。
这次陈队找我,也是为了这个英国人。离开江城后,他还会去找毒蛇。陈队他们这次行动也是盯紧了这个人,所以我们这次不是孤军奋战。
但抓这个英国人,一定要做到快狠准。他的代号是Z,没人见过真面目,但今晚他一定会出现。因为今晚程渭淮也会出现。他们要交易的东西太重要,双方都不放心过手别人。
王瑾萱站起身,冷静地说,我记得他们这次要交易的文物,价值......
她比了一个数字,后边的单位是亿。
白泽静了半晌,开口道,聂叔,行动过程中,我们还需要务必保证文物安全。
对。聂靖点头道,这个很重要。
还有,一定要好好地保护好周濂清,听见了没。程渭淮不会放过他,高越川更不会,收网行动必须要让他全身而退。他抬手搭白泽的肩,用力压了压,字句清晰有力,瑾萱,白泽。这次行动很重要,周濂清要回来,这位Z先生,这次也务必,一定要落网。
王瑾萱和白泽下意识地站直身体,正色回应,是!
你们两个就负责盯紧他,到时候傅家少爷,傅寒山会配合我们。至于程扬那边,有杨丞盯着。据可靠消息,趁这次拍卖会,程扬大概率要被送走。说白了也就是逃跑。
聂靖摸出一支烟来,咬住说,要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告诉杨丞,不用抓活的。就地枪决。
是。
白泽应完命令,抬手将那支烟抢了下来。
聂叔,少抽点烟。
聂靖愣了一下,抬腿就踢他,你还管起老子来了。
白泽年轻反应快,敏捷地躲开,扬眉道,清哥也说了让你少抽点烟,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
坐在沙发里操作着电脑的王瑾萱笑起来,聂叔,你现在可踢不到他了啊。
聂靖笑了声,臭小子。
他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打火机,丢到桌子上。
不抽就不抽吧。
聂靖看了看窗外的越来越沉闷的云层,微微眯起眼低声道,
要变天了。
拍卖会的岛屿,离一处陆地岸边不远。
天暗,夜幕即将降临。
一艘船在江上缓缓推开涟漪,周濂清站在甲板上,看着船下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江水。
在看什么。
程渭淮走到他身边,拍了下他的肩。
周濂清淡淡笑道,看江。
江水很深啊。程渭淮低声道,不过江城的水,好像一直都是这么深。
是啊。周濂清抬眼,水深了,翻起浪来也更汹涌一点。
平静太久,是到了该翻浪的时候了。程渭淮看着远处无尽的天江一色,声音被江上的风吹的有些远,但却依旧沉稳,阿闻,风浪这么大,要是我不小心被翻进江底了,你可别怪我拉你一起。谁让这么些年,我最拿你当知己。
程总,我怕水。
程渭淮笑了两声看向他,你怕我也得拉着你。
已经开春,吹来的风不再是刺骨的,只是有些淡淡的凉。
阿闻你知道吗,这么些年,我总有很多时候觉得,你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你啊,长着张吃斋念佛纯真善美的脸,心性和那几个字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周濂清笑起来。
程渭淮同他闲聊一般,嗓音缓慢松散,你有时候,让我也觉得狠。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子。男人,不够狠成不了大事。
他似笑着道,你说这世上,为什么怎么总有人喜欢当好人,喜欢当英雄。又为什么有人崇拜英雄主义?什么是英雄,好人吗?可好人,几个有好报啊。
周濂清道,嗯,拿命换来的英雄,有什么用。
程渭淮笑道,就是这个道理,用命换,你去问问几个肯当什么英雄?那些人,不过是有人替他们去死了,虚情假意又轻而易举地造起一个神。然后没多久就彻底将神遗忘。
你只要看看,一旦到生死关头,那些崇拜英雄的人,暴露出来的人性里就只剩丑恶了。
周濂清想了想,咬了支烟点燃,若有所思道,比如,新闻里那些医闹的人?
程渭淮低笑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船离岸越来越远,孤立在寂静的江上。放眼望去,只剩遥不可及的光辉,和越来越暗的夜。
天上没有星辰,江上的风从未停歇。
人,只要有欲望,欲望一旦产生,那么不论多下作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世人遇到不公,都喜欢口口声声喊着光明,正义。那是因为不公落到自己身上了,想要别人当英雄去带来光明和正义。当作为旁观者,他们可以比任何人都冷漠。
程渭淮微微眯着眼,感受着冷冽的劲风,望着广阔掀浪的江水,声音沉稳平静
正义是什么?卑鄙者罪恶滔天,到头来,人们只会怪正义姗姗来迟。他们并不懂得迟来的正义不会失去光芒,只会埋怨自己受到的苦。
所以,值得什么呢。
程渭淮只觉得可笑。
周濂清目光深远幽静,望着江上一道道被不断划开又合上的涟漪。冰冷的江水翻涌,随船身激荡到甲板上,打湿裤腿。
深不见底的江水,如渊如崖。一旦坠入即会立刻被淹没,被毫不留情地吞噬。
可这样让人无法反抗的力量又如此自由。像是昭示着毁灭性的解脱,让人想要甘愿坠入,沉沦。仿佛会蛊惑人心,诱惑灵魂。
跳下去,的确是自由。
周濂清被自己的念头引的失笑,他任猩红的烟在冷风里不断燃烧殆尽,沉着目色缓声道,没错。
没错。
迟来的正义并不会失去光芒。
他只有到来和缺席,永远不会、也不该责怪他姗姗来迟。
50.Chapter5050
如水的凉夜。
临岸的一间酒屋里,橘色的灯光烘托着温和空荡的氛围。
程扬半躺在沙发里端着酒杯,看杯子里折映的光影,低声问。
姐,程叔要我去哪?
郑辞恩坐在一旁,平静地开口,反正是安全的好地方。
程扬似是而非地扯了个笑,那还能回来吗。
郑辞恩看向他,不知道。
不过是避风头而已。高越川转了半圈桌上的玻璃杯,静道,没什么可担心的。
是吗。程扬拿过酒瓶往杯子里倒满酒,转头看向周濂清,闻哥,你觉得,还能回来吗。
周濂清凝视着手上在燃烧的香烟,闻言抬眼,隔着窗户的玻璃看向外面深深的夜幕。
他声音有些缥缈,答非所问,你们看今晚江上起风压云的样子怎么有种大厦倾倒的感觉。
程扬的视线随之望去,看不到夜的尽头。郑辞恩也望向窗外,长久安静。
高越川收回目光,抽着烟沉沉道,要变天了而已。
不知道岛上怎么样。程扬喝了口酒躺回沙发,叹道,船来的应该比拍卖会结束早,我大概等不到见程叔最后一面了。
别乱说。郑辞恩垂着眼淡声道,又不是见不到了。
总能再见到的。
她不知道自己的说这句话是在告诉程扬,还是在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