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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亭而立(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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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梅医圣义愤填膺地质问:柳老弟,你就忍心这么个小姑娘长跪于你柳家大门口,吹着冷风淋着寒雨?你就视而不见,蓄意报复?她可是个大病初愈的人,经不起你这坏老头子这么折磨,闹出人命来,你可是要吃官司的。

我管不了那许多柳太医大手一挥,情绪败坏地说:我闺女现在搞成这幅鬼样子,我还通什么情理?好好的人聋了,残废了,我找谁说理去。

这话让一旁静候的何青青听了去,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不想面对问题之时,一直躲在师父身后寻求庇护,于是挺身而出立于厅堂之上,直面柳太医的责难,再次虔诚地跪了下来,恳求原谅。

都是我的错,柳伯父,请您息怒,烟寒为我失去九分耳识,从今往后,我就是她的耳朵,余生我都会寸步不离地保护她,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哼休想这番话非但没能得到柳太医一丝一毫的怜悯,还惹得他愈加决绝。

他愤恨地一甩衣袖,负气地说: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在,你就休想得到老夫谅解。

这狠话说得何青青好一阵心寒,她只觉得自己已经被柳太医判了极刑,永世不得翻身一般,当场楞住说不出话来。

这话就是叫旁人听了去,也觉得恶语伤人、颜面扫地。

眼见自家徒弟吃了憋屈,鹤梅医圣哪里肯善罢甘休。

柳老弟啊,你实在是太让为兄失望了,京城闯荡这些年,你入了皇宫,做了太医,怎生得把人情味也一并抹煞了去,变得如此世故而不通情理,一个晚辈苦苦哀求与你,你就忍心如此相待?

这话说得好像错都在己,柳太医不爱听了,连忙反问:我错了吗?我所做所为都是为我自己闺女好。

你倒是睁大眼睛看看现下的状况,被你个糟老头子一闹,这俩孩子哪儿还有清净日子可过?鹤梅医圣责问道。

一个成天的被你软禁起来,绝食抵抗,一个跪在你柳府门口,淋雨差点冻死,难道这就是你口中的好?

大哥,如此说来倒是兄弟我不对了?深感冤枉,柳太医忙辩解。

这些年,我在京城打拼是为什么?不都是为了烟寒吗?她要是肯随我回京城,做个官家千金,回头再嫁个官宦子弟,相夫教子,那还不是顺理成章之事!

眼看着给她铺设了一条康庄大道,她这一残,全给我完犊子了,我找谁评理去?

哼,鹤梅医圣对柳太医的话嗤之以鼻,一针见血地质问。

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心中所愿是你自己的想法,未必是烟寒的所思所想,如此强加在她身上,她能开心吗?不要将自己的私欲说成是对孩子的恩情,你好生想想吧!

我我,这番话噎得柳太医无话可说,只恼得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可他这人好颜面,在宫里已经很久没人敢这么公然抨击他了,所以死活也丢不下面子,梗着脖子负气道:大哥,莫怪兄弟我今日不讲情面,就是您来求情,结果也是一样,她俩没门。

第一百二十八章二十载的遗书

这下子直叫何青青如坠冰窟,跪在地上吓得连脸都白了。

看把孩子吓唬成这样,鹤梅医圣给了柳太医一记眼刀,而后开口幽幽说道:你不用给我面子,你大哥我也没那个能耐,还是让芳慧自己同你说吧。

芳慧?猛然听到自己亡故发妻的名讳,柳太医心里一惊,不知道鹤梅医圣此话是何用意,茫然无措地问:大哥,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鹤梅医圣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自堂上座位立起身来,移步何青青跟前。

对她说道:徒儿,你同烟寒定亲之日,为师赠予你的那副沉香手串现在何处?

虽然不知鹤梅医圣是何用意,但何青青依然很配合地撩起袖口,露出那串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手串。

她直言道:平日我一直带在身上,未敢离身。

嗯,拿下来给这位柳太医瞧瞧。鹤梅医圣伸手讨要。

何青青连忙照办,取下手串,毕恭毕敬地双手给鹤梅医圣递了过去。

喏,瞧瞧吧!可还认得此物?鹤梅医圣将手串递给柳太医,责令他仔细瞧瞧。

不曾想,柳太医看见此物一下子呆滞了。

一刹那间,他脸上的表情变换太过复杂,有震惊、有欣喜、有伤心、有落寞,那双已经被岁月侵蚀过的眼眸,此刻泛出了一丝似乎不属于他这个年龄应该有的光彩。

只因他看向这副手串时的眼神太炙热,仿佛看的不是一件物什,而是看向实实在在的某个人一般。

他翕动一下嘴唇,半晌才颤巍巍地问:这这不是芳慧生前常常佩戴的手串吗?自打她去世以后,就再未得见,只当是遗失了去,怎怎么会在这丫头身上。柳太医指向何青青不解地问。

唉这就说来话长了,鹤梅医圣喟叹一声,眼神望向虚空之中,似乎在回忆一段遥远的时光。

接着,便娓娓道来说:你、我、芳慧原是同门,仨人自年少时,便情同手足,后来,我留在辛夷谷继续修行医术,芳慧则钟情于你结为伉俪,随你去京城闯荡,做了贤内助,一路辅佐你入太医院行仕途,生下烟寒后,相夫教子也算圆满,可惜天不遂人愿,她身体有恙,福薄缘浅,身体是每况愈下

可惜、可怜啊说到此处,鹤梅医圣也忍不住为已故旧友哀叹一声。

有一年,我游历江湖,义诊至京城,顺路去探望了她,那时候你公务繁忙,效命朝廷为镇济南方水患、疫情,已经有半载没回家中。

其实那时候,芳慧的身体已经很差了,但为了不让你分心,她总是隐瞒病情,而你一直醉心钻研医术,想在太医院中有所作为,出人头地,根本无暇教养孩子,她自知命不久矣,又实在放心不下尚年幼的烟寒,便一直苦苦相求与我,说若是日后她走了,一定要帮她教养孩子长大成人。

听到此处,柳太医已是泣不成声,回首往事,自己原来亏欠了母女二人这许多,竟不自知。

想来真是惭愧无比,如今就是哭到肝肠寸断,也挽回不了逝去的时光。

芳慧说,若是烟寒能平安长大,她就是死,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只可惜为娘的,不能亲眼瞧一瞧,女儿将来心仪之人,是个什么模样,亲口道一声祝福。

后来便将这随身的沉香手串取下予我,嘱咐说,日后若是烟寒有了相守终身之人,便替她将此物相赠,也算了了一桩夙愿。

鹤梅医圣将这沉香手串又还给了何青青,接着说道:这也就是后来,为何此物会在这孩子身上的缘故。

话说至此,在场众人终于弄清楚了原委,无不对这舐犊情深的母爱所动容,纷纷潸然泪下。

其中感触最深的是何青青,先前面对柳太医的责难,再委屈再难捱,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现下却为区区数言倏然红了眼眶。

她将那副手串紧紧握在手中,捂向心口,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万没想到柳烟寒的娘亲,在弥留之际还不忘留下这么一件信物。

原来这位从未蒙面的婆婆大人,早已在冥冥之中认可了她,祝福了她。

一直被柳太医怨憎和否认,而后突然被至亲认可的感觉,让她心里满满的都是感激与幸福。

又听鹤梅医圣说:那次,芳慧还一并写了一封遗书予我保管,说日后若是你父女二人出了罅隙,要我一定从中调解,若是难以缓和,便要我将这遗书拿出来交付于你,她说,若是你看了一定能明白她的心意。

说着,鹤梅医圣从衣襟中掏出一封信笺,伸手朝柳太医递去。

起初,柳太医是一脸震惊,自从结发妻子病逝,至今已经整整二十余载。

这也成了横亘在他心头一道难以平复的伤疤,而后他一直将自己沉溺于冗杂的公务之中,麻痹自己不提这伤心事,就不会再伤心了。

旁人也都很知趣地对此绝口不提,他以为事情不提,就真的过去了。

不想二十多年后,被重新提起,还是让人这么痛彻心扉,原来那道心伤,只是自己假装它不存在,其实从来未曾愈合过。

从鹤梅医圣手里接过那封信,柳太医内心是百感交集。

他用颤抖的双手,打开这封尘封了二十多年的信笺,只见那泛黄的纸面上,正是芳慧隽秀的字体,上面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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