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撞的人一抬脸儿,陈林虎愣了愣:张训?你怎么在这儿?
你说呢。张训嘴里咬着烟,指指身后烧烤店的招牌,今儿都周五了?你都回来了。
陈林虎闻言皱皱眉,他有两天没张训的消息,去书咖只有武月和老板临时拉来充人头的侄子忙的脚不沾地,都说张训请假了。
我发信息你没回。陈林虎看着张训说。
这硬邦邦的语气配上这张脸,换个人都得以为这是来找事儿的。张训笑道:你发了吗?我没看手机。这两天关机了,你电话都打不进来。
现代人关机基本就等于与世隔绝,陈林虎下意识仔细打量张训的脸,借着□□点时浑浊的路灯光,看见张训两眼血丝,头发蓬乱。
你怎么,陈林虎皱着眉找形容词,跟让人揍出内伤似的。
张训没忍住笑了,觉得陈林虎很有些稀奇古怪但精准的形容能力。
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传来嗷的一声,段乔从台阶上扑下来,打后边儿挂到张训身上:张啊,你可不能再瞒我了,张诚那孙子可真不地道啊训啊。
张训差点儿被他勒背过气儿去,赶紧拉着陈林虎帮自己把段乔从背上卸下来,骂道:脊椎差点儿给老子撇断!等着吧你,等小萌过来,内馅儿都给你打出来。
陈林虎被段乔喝大了之后的杀伤力吓了一跳:他怎么回事儿?
多喝了两瓶。张训把段乔拉到路边儿,没事儿,你先走吧,我给他对象打完电话了,他对象就在附近,开车过来接他。
段乔是有点儿喝大了,但还算能走能站,被张训拉着靠在路边儿的树上嘀嘀咕咕。
我也等。陈林虎看段乔这样,再给张训往下坠一家伙,张训今天晚上就得去加钢板儿。
张训按着火机看他一眼:大冷天的,别都搁这儿耗着了。
不冷。陈林虎一只手就把顺着树干往下滑的段乔拎起来。
张训知道他犟,也不强劝,叹口气:那行。刚好我打火机没气儿了,你帮我看着他点儿,我去买个新的。
陈林虎点头,张训往最近的一家小超市走。
跟张训的酒品比起来,段乔可就差多了。喝大了就得走哪儿靠哪儿,体型齁沉还喜欢往人身上挂,陈林虎一拉他,他就顺杆爬地搭着陈林虎的肩膀,吊他身上,一会儿训啊一会儿虎啊的瞎喊。
陈林虎费劲地扶着他,闻到一股烧烤混着酒臭的味儿,皱皱鼻子:你俩吃饭,就你一个醉。
可不是吗,就他妈我醉的跟个王八蛋似的。段乔还能接上话,含糊不清地说,这世上王八蛋多了去了,但我们老张碍着谁了?就谈个恋爱,都差点儿谈那什么王八蛋机构里去
陈林虎被他一通王八蛋给说懵了,更被后半段儿话说懵了。
什么谈个恋爱,怎么谈机构里去了。
发什么呆?张训的声音打断陈林虎的思绪,他一边儿把买好的烟和打火机丢旁边的车篓里,一边儿手忙脚乱地跟陈林虎一起把段乔架起来,朝着旁边扬扬下巴,车都到了,按喇叭都快按成打击乐了。
不远处一辆黑色大众正疯狂地按着喇叭,驾驶座上宁小萌的表情格外狰狞,段乔顿时吓清醒不少,赶紧拍拍一左一右俩人的肩膀:快快,快把我扶领导车上。
那是陈林虎第一次见到段乔如此灵活,脱兔似的刚到车前就滋溜钻到了后座。
给你俩添麻烦了吧?宁小萌摇下车窗,上车,捎你俩一程。
张训弯腰摆手:我就算了,我电车还得骑走。又扭头跟陈林虎道,要不你上坐车走?这点儿文化宫关门了,你也抄不了近道。
陈林虎摇摇头,他跟宁小萌虽然也吃了顿饭,但还是不太熟,有点儿抹不开脸。
认生。张训笑了笑,也不知道这小子心里生人熟人的标准在哪儿。
行吧,他坐我电车回去。张训跟宁小萌说,又指指后座的段乔,你照顾他就成了。
宁小萌也确实关心段乔,一会儿功夫扭头看了好几眼,只好又交代几句,又从车里拿了两杯顺道买的热奶茶给他俩:天冷,暖和暖和。
给我打电话,段乔坐后边儿闹腾,到家给我打电话啊老张。
张训敲敲车窗:管好你自个儿吧。
黑色轿车发动,很快汇入车流。
那咱哥儿俩也走吧,张训从裤兜里捞出车钥匙,拿着奶茶,回去给陈大爷一杯,他不是爱喝这个吗?
陈林虎看着他的在路灯下更没什么血色的脸,把两杯奶茶都拎在一只手上,腾出来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皱着眉问:你脸色很差,生病了?
张训猝不及防被陈林虎的掌心一摸,心脏蹦了蹦,好像在苦水里搅和了一通,溅起滋味不明的飞沫。
没有,他拍拍陈林虎的手背,没睡好而已。
额头不烫,反倒有点儿凉,张训整天穿得薄,瞎嘚瑟,陈林虎实在搞不懂他怎么想的。
他自己高中那会儿经常失眠,但也没跟张训这个脸色似的,都能演鬼片儿了。
那你别骑车了,陈林虎挡开张训推车的手,把奶茶放车篓里,你这属于疲劳驾驶,我坐后座我害怕。
张训乐了,也没拒绝,两手揣兜里等陈林虎把车推出来。
夜晚烧烤店里的光都带着孜然味儿,刚才在店里不觉得,这会儿站到外边儿是有点冷,孜然味儿的光都没那么暖和了。
陈林虎把车推好又坐上去,等张训爬上后座的时候,他把自己那件儿厚外套脱了递给他。
我不冷。张训愣了愣。
披着吧,陈林虎挑眉道,你这样也不像是光失眠就能熬出来的,披上,帽子扣头上。
没等张训再拒绝,他拧开油门,小电驴顺从地拐上非机动车道。
张训对这种犟种没办法,披上还带着陈林虎体温的外套。
你不冷啊?张训扯着嗓子说,回头冻个好歹别去二楼跟我哭。
你也知道天冷啊,陈林虎说,闭上嘴,省的灌风。你手机干嘛关机?
张训一开始还只是披着外套,但冻着的时候还不觉得,外套的温度一裹上来,就觉得四处漏风,受不了。于是干脆直接穿上了。
你到底是让我闭嘴还是让我说话?张训一边拉拉链一边笑道,想关就关。你找我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陈林虎被问住了。是啊,找人什么事儿呢?没事儿,也不急。
就是有点儿心慌,尤其是袁预和方清去过书咖之后张训就不在了,他一直到刚才都在想这两件事儿之间有没有联系。
隔了一会儿,陈林虎才说:你不开机怎么联系我?
张训想了半天,愣是没理清陈林虎这个逻辑。
是我太久没睡影响脑子了还是你说的我没听懂?张训纳闷。
陈林虎其实自己也没说明白,岔开话题:多久没睡了?
不知道,张训的眼酸得很,眨了几下说道,二十八九个小时往上走吧。
这可比陈林虎最高失眠记录长多了,他震惊地扭头看了一眼:要不我直接给你拉医院吧。
你直接朝电线杆上撞吧,张训揉着眼说,把我撞晕这病就好了。我这会儿已经有点困了,酝酿酝酿,赶到家属院差不多刚够梦游回家。就是不知道到家躺床上还能不能睡着。
陈林虎笑起来,见张训的眼真有点儿睁不开的意思,又说:趴我背上闭会儿眼吧。
张训嘴唇动了动,笑笑:然后你半道给我拉小诊所,我一觉醒来肾没了。
嗯,陈林虎说,你怎么知道我该换手机了。
俩人都忍不住乐,张训从前几天就跟拉紧了似的弦这会儿都给笑松了。
趴我背上歇会儿吧,陈林虎背对着他说,我后背灌风,你给我压着。
张训的眼眶里酸疼难忍,心想好家伙,这小子还能这么说话呢。
他想起自己跳下他爸的车狂奔着逃离的那天,像条狗一样喘着气儿,也是这么个冷天,冻得上下牙都打架,也不敢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