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人在旁人眼里原来就是这般薄情寡义?
苏涉沉下脸,隔了一时才答道:魏公子的确奇怪发现是聂明玦的尸首在作怪便笃定了是敛芳尊杀的人,遇上与敛芳尊相关的人或事便死揪着不放,生拉硬扯也得扯出点毛病来,要说他只是被人利用引导,不知内幕,我其实是不信的,可江宗主你偏信。那么好,如今无非两种情况,他知情,然后协助那幕后之人引导蓝氏做出错误的判断,与金家反目,那么他便是在知情的情况下,将金凌数度置身于险境,金凌曾被填进墙里,魂魄都已出了窍,再晚一时就要没命,这件事,江宗主,你知道吗?
不必江澄回答,从那圆瞪的一双杏眸里,苏涉便瞧出:金凌怕江澄知道了会再不让他一个人出去,特意隐瞒了这一节,和阿衍那臭小子简直一个德行。
如果是这般,那他还真是高明,如果他在哪个环节赶到得不及时,金凌出了事,到最后,这笔账也会被记在敛芳尊头上,和他没什么关联。如果金凌没出事,那么他救金凌那几回,江宗主你便不得不记着了。当然,江宗主说他没那么高明,那么他便是被人利用,那么江宗主,
苏涉的那双狐狸眼慢慢狭起来,里面透着一点跳动的鬼火一般的光:
你觉得,对此时的魏无羡来说,谁更危险?我们要翻案,不过是让他曾被误导的事实暴露人前,这要不了他的命,毕竟,敛芳尊的态度一向是凡事留一分,能息事宁人便息事宁人。可那一切的幕后之人呢?他知晓魏无羡行事冲动、行为莽撞,这让魏无羡易被人利用当刀子使,却也使他不易掌控、满身变数。如果江宗主是那幕后操刀之人,在已用这把刀达到了目的后,会怎么办?
江澄的瞳孔震了一下:为防将来反噬自身,自然是毁掉它。
04
观音庙事件后的次日,发生了许多事。江澄忙着提审苏涉,金凌懵懵懂懂与金光瑶留给他的郭桓商量着如何拖,而云深不知处忙着云深不知处外,此时挤满了人,聂怀桑的四叔聂同德就是为首的,他是代替被吓晕了的聂怀桑来的。
观音庙的次日,不净世的门外被人悬了颗人头聂明玦的头。
而聂明玦的尸身已被碾成了肉糜,涂在不净世门前的台阶上,门生们发现时,那些零碎的血肉和骨头渣已经被一群野狗啃食得差不多了。
聂明玦的头颅同时钉死了两件事原先只有魏无羡声称看到了的金光瑶谋害赤峰尊一事被那头颅内残缺的记忆钉死了,另外,赤峰尊的凶尸在遭遇温宁后被温宁撕了个干净以那般示众的方式悬于不净世这件事也被赤峰尊的脑袋给钉死了。
魏公子,聂同德尚且措辞委婉,可姚宗主却已不屑那委婉,将聂明玦凶化后的铜墙铁壁撕了个稀烂,鬼将军闹出的这一出不禁让人回想起了当年尸横遍野的穷奇道和之后的不夜天,那触动了百家最敏感的一根神经:鬼将军是你手下鬼将,如今他不论是失控还是为了百家的安全,还请您务必将他处理掉。
这边,蓝曦臣才刚刚失踪,不到一日,针对蓝家的一切便已开始了。
含光君,魏前辈蓝思追抓着蓝忘机袖子的手是抖的,蓝忘机告诉了他他的身世,他没资格真的请求什么,可他眼睛已经在祈求
蓝忘机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会有办法。魏无羡回过头来,对这孩子撑出一笑:
你这孩子,小时候还会问我主动讨东西,怎么现在遇上这点事都要犹犹豫豫,你放心吧,温宁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他有事。包在我身上好了。
魏无羡的话语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那是蓝思追在数度被这位前辈搭救后学会依赖的力量,可此时的蓝思追还不知道
魏无羡这辈子许过许多许多承诺,却没几个真正做到。
05
那边蓝氏里闹翻了天,这边莲花坞的地牢中,金江联盟却又一次达成了,为了利益,为了那只还未被揪出的威胁了所有人的黄雀。可就这般答应苏涉,江澄仍有几分不爽,他不爽时,嘴上便格外不饶人,他的嘴是把刀子,在他不爽时恰好出现在他视野内的人便是他的磨刀石,负责被他所有的阴阳怪气凌迟:
我说,你这不是会说话吗?既然你会说话,嘴也不笨,怎么乱葬岗上就连句辩解都说不出口?观音庙里还得让主子替你出头?
苏涉听了这话,便知道江澄的老毛病又上来了,他如今受制于人,也没什么惹怒江澄的资本,便只是老实承认,已问句:这是和江宗主你这个明白人说话啊。可我说完了,你觉得我像个好人吗?欠揍吗?
不像好人,特别欠揍。
经苏涉这般一提,江澄这才算明白了,金光瑶太了解他这个下属,苏悯善就是个只会甩刀子逞凶斗狠的凶徒,让他威胁人谈利弊可以,可他辩解的时候,就算有理让你在理过逻辑后能用脑子判断出他的无辜,可处在那个当口,当胸腔里的血液更能控制你四肢的型动感时,你还是会本能地觉得如果你放过了他,就是放过了一个凶徒,就该揍死他丫的,这人欠揍。
说白了,这人冠冕堂皇时总有种拙劣感,特别不义正词严。
江澄想到此,不禁觉得好笑,好笑到他笑出声来,笑红了目框,瞧着苏涉,生出几分感慨:你从小到大肯定没多少人喜欢。
这话让苏涉一窒,好好地,你还人身攻击上瘾了?
若是平日,他大概早炸起了全身上下的刺,可如今,也许是心里还有几分担心着苏家,担心着又因为自己的瞎折腾而害了家里人,这担忧牵引了他一直压在心底的旧事。于是,刺没精打采地竖不起来,他只别过脸去,淡淡地承认:
比起我,我娘确实更喜欢我哥。
那算什么呀?江澄笑了一声,轻悄悄地嘟囔了句什么,苏涉没听清,微蹙眉问了句什么。
这句什么打断了被空气消磨得到了倾听者耳边便已如蚊呓、却在发语者颅内清晰回响的话语:你哥起码和你一样是亲生的,输了也不丢人,可有些人比起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更喜欢徒弟呢。
这句什么也让江澄清醒了过来,他甩了甩头,冷下眉眼,对苏涉道,似讽刺,似忠告: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会哭可不但是会掉眼泪,还得哭得理直气壮,发自内心,梨花带雨,让人心生怜惜,懂吗?
恶不恶心,苏涉厌恶地撇起嘴,他是向来觉得自己没资格去哭的,要不是他招惹上金子勋,兄长也不会母亲是恨他的,也只是因为他成了她唯一的儿子,才不恨了。
他是向来觉得自己没资格去哭的,可这恰好也是江澄的问题:他被父亲打击了信心,又被母亲灌输了自己是如何从根子上便不如人的,这些话放在此时的他身上还好,却不该充斥一个孩子的童年,它永久地摧毁了他身上的一些东西。
他们都没有那个底气,因为就连自己的至亲都曾否定自己。
可有人觉得自己没资格哭,诉冤屈也总有种心虚,有人便能哭得理直气壮,发自内心且梨花带雨。
蓝湛,魏无羡合上寒室的门,便连唤了蓝忘机几声,把蓝忘机所有的称谓都叫遍了,幽幽地:含光君,蓝湛,蓝忘机,蓝二哥哥。
蓝忘机眸中闪过柔情,将人悄然笼住,轻声说了句:我在。
他们说是要处置温宁,却其实便是要处置我,金光瑶真是好毒的计谋啊,魏无羡陷在蓝忘机的肩膀上苦笑出声:他原先便将结义兄长分尸镇压,如今为了栽赃我,竟直接将人的尸身给碾碎了。温宁昨日不知所踪,怕也与他有关。你想,他只需将温宁与赤峰尊引到一处,引他们两者相斗,待两败俱伤之时,再坐收渔利,这般,一来,可以拖住他们两个战力,好自己趁机逃跑,二来还能造成是温宁撕了赤峰尊的假象,让百家再找上我们,我们便顾不上追捕他。穷奇道、芳菲殿、如今赤峰尊,他几次三番构陷于我,我自认与他无冤无仇吧,他却回回拿我做刀。
的确如此,蓝忘机想,穷奇道是金光瑶要杀金子轩,芳菲殿是金光瑶要掩盖赤峰尊的头,如今赤峰尊尸身被毁,又是他要以温宁转移百家的视线,回回都是为了他的私利,却回回都是踏着魏婴的血泪,金光瑶此人,不可留。他这般想着,不禁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