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便干脆去偷光,从一块已经被世家遗弃的土地上。
于是,白水宫变作了石田山房,句余古术成了四明派的秘籍,潺涛洞寒池成了四明派弟子疗伤药浴的地方。
这些都是敛芳尊。
世人说他八面玲珑,狡慧敏锐,似他只知长袖善舞、无大智亦无大慧。可他却一边替你们不,该是我们了谋划打算,一边教我们藏锋敛芒。
鬼藏、句余兴盛之时,玄门还是个门派为主、少有世家的玄门,所以,句余敢管这高耸的殿宇叫白水宫,可自从温卯灭门派、兴家族后,门派已经衰落,在今日,四明派几乎是一支独苗,生在一个世家林立的大地,它前进的道路必然满是荆棘,在它尚未成气候时,最不能做的便是木秀于林。它需要时间生长。
敛芳尊不是随便找了个去处打发归瞭的散修,而是在认认真真地为我们谋将来、让我们固住足下的这片土地。
此时在蓝思追心中升起的是种他从未有过的感受,一时间,含光君和魏前辈的失踪、温宁的离去、蓝氏被他连累、他背井离乡这段日子所有的晦暗中终于有了点光明的东西,既光明,又广袤。他想起在蓝氏中所学的经世济民,过往时,他以为他们这一辈人能做的只有逢乱必出的小善小德。
可袁守拙在前方向他挥了挥手,蓝思跟随他拾阶而上,在轰隆的水声中,走向那座飞瀑间的山房,一时间前头引路的人似换了模样,变成了那个身穿金星雪浪袍、头戴软纱罗乌帽的人。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敛芳尊身后,知道这人引他走着的路会通向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他想告诉袁守拙这些不是陆掌门,这些是敛芳尊,可后来他想:守拙该是知道的,四明派的人该是知道的。
因为几月之后,陆丘山在云根峰下聚齐门人,唤他们为敛芳尊助阵时,无一人觉得不该这般。
动用四明派的力量无异于饮鸩止渴,这样的想法整日在金光瑶的脑海中打转。
他对待四明派便如一个家中已有孩子夭折的父母待自己仅剩的幼子,阿松没有机会长大,他便格外怕他的另一个孩子亦陷入同样的命运中,那呵护里是带着分溺的,他总想着:它的根基还柔嫩,它还需时间生长。
可已经不得不如此了,不管能不能将对他的罪名扣死,百家都准备拆掉四明,从所谓的金家贪墨,到近几日聂家清谈会上兴起的关于瞭望台构成的议论,这些都是对四明动手的前兆。
你瞧,悯善,顾思明温和着眉眼,望着眼前人:我们在打圈禁地的主意,你们则要用四明派,百家巴不得这两股力量斗在一起,我们又何必让他们称心如意呢?
的确,就算苏涉如今看这人万分不顺眼,也不得不承认:这般两相制衡,确实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如能联合温若寒,这便至少是个缓兵之计,蓝曦臣在金光瑶对面悄声道。
要想一个威胁被暂缓考虑,该如何?自然是竖起另一个。
只有真正感到害怕时,他们才会团结我这个敌人的敌人吧?看来不但得让这个威胁立起来,还得让它长久地立起来,金光瑶笑了:若是这般,我还得配合温宗主演一场大戏呢。
我说过了,那件事交给我,蓝曦臣沉声看着他:由我出手,忘机不敢造次。
百家中究竟还有记着温家的仇的,要想温家长期地立起来,那最好的法子便是如乱葬岗上魏无羡对金光瑶那般踩着他的骨头。
上回金光瑶倒台,他已落了推波助澜的嫌疑,这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他怎么还能作壁上观?
若温宗主所求为此,那宗主自是会愿意和他谈。
是,顾思明说着,微低下头:可悯善,你该清楚,将人绑到家里谈,和别人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找好了筹码然后再找上你的门来谈,这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最明显的,双方谈下来的条件便会全然不同。你这一闹,给敛芳尊夺得了先机,却把自己推进了死路你叫我拿你怎么办?
顾思明这话让苏涉心脏一提,来了。
只听这人紧接着又道:你可知道什么叫画皮鬼?你可知道温家在百家中安插一只画皮鬼需要多久?暗军里有个规矩,不管如何,画皮鬼的身份都是第一要被保护的。可你已经看到我的脸了,我如今却又消除不了你的记忆。
03
要杀便杀!苏涉哪里会不知道不管这件事最终如何收场,他都已经看不到了。他没那么重要,杀了他也不会对这场谈判造成任何影响,所以,他自然是要死的。他只恨这人在这里磨磨蹭蹭,将他的希望反复吊起来,又掷下去。顾思明,耍着我,好玩吗?
你可以留下,顾思明的声音轻得像纱,一时间,似这一个多月来的虚与委蛇都是真的一般:悯善,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你跟着我吧,我帮你照看苏家。
苏涉单薄的唇线颤抖了一瞬,随即笑出来,他看着顾思明,问他:你羞辱我吗?
这便是拒绝了。
顾思明沉默下去,苏涉则别过头去,不去看这人,却盯着他墙上被烛影拉长的影子,琢磨着这个拿惯了银针和悬丝的人准备怎么动手。薛洋那家伙见到我该笑了,被人骗成这样,真不甘心啊。可是,宗主,涉尽力了。到最后还是感到点苦意,这算什么?什么都没做好。早知道阿衍这么早扛担子,便不那么宠着他了,还有金凌,到最后都没给那孩子个解释
他不知道他等了多久,等来的不是那根曾勒在他脖颈上的悬丝,不是一根淬了毒的银针,而是顾思明凑至他耳边悄声道:
还有一个法子。只要这世上再没有画皮鬼,你便没见过画皮鬼,不是吗?
苏涉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什么,他侧过头去,唇角险险地避过这人。
他向后微仰着头只为看清顾思明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是该死的好整以暇。他便在这儿等着他。
那一瞬间,顾思明看着苏涉眸子里攥起又散开随后翻涌起来的黑色,本能地闭了下眼,等着脸颊上火辣辣的一下,那是他该受的。可他不知:苏涉虽折腾人的手段几乎和薛洋一般多,却从不扇人巴掌,因为苏涉自己就挨过巴掌,亲娘扇的,还是在他兄长的灵堂上当着全族人的面,打得他耳内一阵轰隆,聋了一样。
不过那一刻苏涉确地是毫不掩饰地恨着顾思明的,恨他对自己的物尽其用。
温宗主想怎样,我想怎样,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问题,顾思明从开始时便对他说。
然后对于他的处置,顾思明先抛出了一个一定会被拒绝的选项,才将自己真正谋求的告知于他
敛芳尊是唯一有资格和温宗主面对面谈判的人,我想,为了买他二把手的性命,他该是不介意在谈判的条款里加上这一条吧?
你派人去了金麟台?苏涉半晌才勉强将这话问出了口。
谈判嘛。总还是得有人亲去的。
那晚的金麟台,恰逢上蓝启仁来找金凌谈事。看到来人,一时间,他们一人盯着那人,一人盯着那人手上的魂灯。
金凌几乎是将那魂灯抢到手里来的,他的一双眼睛紧盯着其上小小的火苗【1】,那生辰八字他记得清楚,他从袖中掏出只帕子,火苗立刻温和地窜上那帕子,在其上游走了一阵,却没留下一分烧灼,是他的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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