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觉得是让那些在世家中郁郁不得志的散修进四明派好,还是入诡道好呢?
瞭望台、四明派给了底层有志之士一个上升之途,可平庶民之怨。四明派的修士有驻瞭之职责,亦是教导他们以责任,这亦是护了百家,这般做,有何不可?这般的方式,亦能令世家中人警醒,也让这世家之中少一些尸位素餐的蛀虫。对于这个,这蛀虫自是不高兴的,可世家中真正的决策者,一家之主,诸位辛辛苦苦坐上这个位子,皆是不容易,这般不容易地坐上了这位子,难道就是为了用下半辈子来帮下面那些不争气的收拾烂摊子的吗?
看着蓝曦臣那副被二世祖连累得身心俱疲满腹牢骚的模样,温若寒一时间,竟是笑了。
他的笑是一种机械、干哑不带任何感情的摩擦声,那声音瞬间将百家拉出了他们小小的担忧,拉回了现实中。
廖宗主,你瞧你,一句话牵得我等连正事都忘了,可莫要让温宗主等急了,金光瑶这般说着,讨好地看了眼自家师父,却是又对廖一丰道:廖宗主,瑶这里有一样东西,是你们在清理洪谷山时漏下的。
03
金光瑶说着,百家便见这回是四明派的修士抬来了一只瓮。
那只瓮上面还有未剥落的泥土,没有什么奇异的纹饰,再简陋不过的质地,一个没什么稀奇的乡土玩意,只一副肚子硕大无比,能容得下一人蹲坐在里头。
廖一丰看了这东西一眼,一时间竟没将它认出,几步外的廖明殊却是
这是个听瓮,金光瑶对也没认出这东西的温若寒和百家解释着它的用途,又望向廖明殊用他特有的安稳人时的温温柔柔的声音道:姚夫人,你还记得这个听瓮吗?
这是百家中许多人今日头一回注意到廖明殊。
如果是换做花宴那般的场合,大概没有一人能忽视廖明殊的存在,她向来是一道明丽到让人移不开眼去的风景。可这般生死攸关的场合,个人担忧着个人的性命,红颜便也如白骨了。直到金光瑶将廖明殊从人群中挑出来,直到他轻声问出这句话,人们才想起今日姚远峰把自己的夫人也带了来,他们才想起,这人不只是姚远峰的夫人,平阳姚氏的宗主夫人,还是廖一丰的妹妹。廖一丰不是曾经那个颍川廖氏的遗孤,那他这妹妹
许多人的目光不禁便都集中在了廖明殊的身上,姚远峰无力阻止。
只见廖明殊一双眼睛盯着那陶土罐子,身子便不可自抑地开始颤抖。
他说她望了眼廖一丰,让这个他字的指向清晰得不能更清晰:他说只要我乖乖听话,不试图逃跑,帮他留心着山下的动静,他就不挖我的眼睛。
廖明殊并非从一开始时便是匪,她初到已被廖一丰霸占的悬山寺时,还是人贩子运来的货。一个十一二岁年纪的女孩儿,见着旁边笼子里的人一个个被拉出去,挖去眼睛,割掉舌头,便知道了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那日,她诱得她的狱卒失了警惕死在她手里。站在血泊里,她对匆匆赶来的廖一丰说她愿意做他手下的人。
于是当天晚上,廖一丰便夹着早已饿得脱了形的她,把她丢进了那只埋在寺庙外那片林子中被一块破木板盖着的听瓮里,他说:那你便替我们听山下的动静吧。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们常寻的一种乐子。专让被他们挖了眼的货物进那瓮里,骗他说,我们恰需要一个瞎子来注意山下的动静,若他听话,便将他留下来
一只埋进土里的瓮,人蹲进去,便能听清方圆几里的车马人声,被挖了眼的人听觉更敏锐,这似乎真是这群需要常年防备世家和官府的匪徒会想出的法子【1】,于是许多在她之前的人、在她之后的人都信了:
他们把人丢在瓮里,便会打赌,赌那人会在第几个晚上试图逃跑。夜里,听不到四处的脚步声,以为这些人走光了、睡下了,哪里会不想逃跑?逃了,早守在树上的人,便有乐子寻了。
那你为何不跑?
温若寒的声音让廖明殊一阵瑟缩,但她究竟止住了,她说:
因为我没瞎,我看到他把木板盖在那瓮上前的笑了。
廖一丰那时的笑她至今都记得,因为那之后,还是经常在他脸上看到,如今又在他脸上看到。
如今的廖一丰便勾着这般的笑,静静地看着她。金光瑶这一招够毒,给了这婆娘跳船的机会,让她来出卖他。廖一丰勾起一边的唇角,像是恐吓,又似试探,试探她敢不敢跳下他这艘船,试探她是不是真的决定跳下他这艘船了。
廖明殊拿自己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瞧着他,这个她跟了二十多年的男人。丰哥,你猜我如今是跳了,还是没跳?
后来我想那些瞎了的人也未必就是有胆子逃,廖一丰只听她幽幽地道:他们许是被吓到了。因为那瓮它会哭。
她在那瓮里呆了整整一个月,每天晚上,听着它凄厉的哭声,不敢睡,也不敢逃。
听着那声音在她身后,在她对面,在她左右,在她脚下,到处都是那凄凉吊诡的哭声。
这瓮里的驱魔符可是你画的?
是我画的。
那你还记得自己是哪里人吗?在被人贩卖去悬山寺前,你家在哪里,家中还有什么人?
不记得了。人贩船里,生病是常有的事,因为没法呼吸。人是被叠起来塞进去的,人太多、太挤,我们又是被藏在中间的暗层。
那这明殊两个字我在这瓮里瞧见了你的名字。
我记得我叫明殊,我只记得我叫明殊。
会画驱魔符,又识字,姚夫人,你有没有想过,在你被人贩拐卖前,在你原先的家里,你的父母该是修士,甚至可能是世家中人吧。
金光瑶这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在百家中掀起了波澜。今日之前,百家看廖明殊,是与廖一丰一般的廖家遗孤,他们对她有敬有慕,当她是可钦不可狎的世家仙姝、仙首之妇。方才知道了廖一丰的真实出身,他们再想起这廖明殊,眼中便已带了狎昵和怀疑,狎品着她可能的来历和她与廖一丰真正的关系,也怀疑着她对廖家所为是否有参与,女匪一词已是呼之欲出。而当金光瑶用简简单单的几个问句将廖明殊最初的身份带出,他们对她的印象却是又起了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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