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温四月急了,连忙顿住脚步,转到他的面前,伸手扶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削瘦的肩膀,将他整个人给强行扶正,只觉得老头子满脸的死气,尤其是那双眼睛,此刻变得浑浊不已,一时让温四月心惊胆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自己的心犹如擂鼓一般咚咚地伴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在耳边响动着。
于是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爷,你寿元未至,你要是敢死,我以后去了城里,就不管桔梗了,她怎么办?你已经对不起阿贵奶奶和春梅奶奶!对不起大姑!眼下就只剩下桔梗了,你更应该好好活着才是。
温老头木然地看着她,浑浊的目光里满是死气沉沉的笑容,他压根就不信温四月这话,你不可能。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她虽然比你大,可是这从小到大,其实你更像是个姐姐,你怎么可能不会管她呢?
温四月怕了,她前世修炼得太久,早已经忘记了什么是亲情,如今所有关于亲情的一切,都是从温老头这里得到的,她舍不得。急得紧紧地抓住他削瘦的肩膀:不,你别乱来,即便我不会不管桔梗,可是我始终不能代替您的存在,桔梗她需要您。
这个时候温四月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了。
她一向坚强,如今红了眼眶,让温老头的心里也不好过,他何止是放心不下温桔梗?他更放心不下温四月。她和萧漠然成婚这么久了,是没出过什么事情,可是命格一片朦胧,未来到底是祸是福,看不清楚啊。
然就在祖孙俩僵持之际,四周的空气就像是忽然飞速一般降了下来,肉眼可见旁边那沾满了雾气的枯枝上,瞬间凝结成冰。
怎么回事?温老头眼看着这一切,一时也忘记了满腹的悲伤和愧疚,担忧地看着温四月。
温四月也不知道,心里不由得想起萧漠然,爷,您别闹了,不然再这样下去的话,我大概要守寡了,我先去找漠然。
眼前这一切突变,让温老头哪里顾得上自己的私人感情,也是十分担心萧漠然出事,听到温四月的话,连忙催促着,你,你快去,爷就算是要死,也保证留着一口气等你回来。
温四月心说他说什么胡话,不过这个时候也懒得同他计较,急忙往阿贵家方向去。
这阴气就是从阿贵家那个方向来的。只是温四月也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明明阿贵奶奶已经没有任何怨气遗言了,也回到棺材了,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然而跑着跑着,在离阿贵家不过十来米远的地方,她不由得顿住脚步,拿着手电筒仔细照了一圈自己的四周。
这这特么是个招魂阵!又见地上用的石灰和符纸,皆都是阿贵家办丧事的材料,而且看这样子,自己之前来阿贵家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只是她来时没走这里,当时又一心都在阿贵家的灵堂,也就没留意到这招魂阵。
刚才出去的时候,心里想着萧漠然,手里扶着爷爷,更没注意。
可就算是一个招魂阵,也没有这样的威力啊?她心中疑惑,一面停下脚步,打算将这招魂阵给改了,却发现这招魂阵好像哪里不对劲
多了几个点。
脑子里迅速想起温老头给的那些书,书中有招魂阵的画法,不过旁边还特意提到过,招魂阵与那聚阴招魂阵十分相似,只要画的时候多点几下,就成了专门聚集阴气的邪阵,此阵法虽是简单,但威力却十分夸张,能把这四下的阴邪之气孤魂野鬼全都统一吸纳到一处,成为至阴之地。
如此一来,不就是这四面八方孤魂野鬼的天堂圣地么?她想到此,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萧漠然那种命格,平时这些孤魂野鬼害怕,见了不是躲着就藏着,现在有这聚阴阵,村子外面的孤魂野鬼能无动于衷?但此刻没在这里,多半已经被萧漠然给吸引了过去。
想到此不由得更担心萧漠然的安慰了,不过这聚阴阵万万留不得,必然马上给毁掉。所以四周巡视着,捡起地上半截趁手的竹竿,也不找什么阵眼,直接大刀阔斧地往中间一插,拿出一张符纸贴在上面,运用起这些日子用黄粱集重新炼的灵气。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随着她那灵气升起,顺着手臂运送到竹竿上与符纸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只听砰地巨大声响起,这阵法竟然就被直接被炸没了。
与刚才那肉眼可见而来的阴气一样,如今的草木也在瞬间脱离那种被冰封的状态。
她没有半点停留,直接去找萧漠然的踪影。
而就在她走了没多远,那黑暗中凭空出现师徒俩,两人皆处于那种极其震惊的状态中。
直至年轻人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平静,师父,您说得不错,大师伯果然盗走了师祖他老人家的秘笈。然后传给了他的孙女。
他师父这像是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般,呼着促膝,胸腔上下起伏,似承载了无数的怒火与不甘心一般,先把温云这老东西抓住。
他刚才本来看到这温云的孙女进了聚阴阵,不可能活着走出来的,准备直接去找自己那废物师兄,逼迫他交出师父当初留下的秘笈。可是哪里晓得这阵法温四月似乎就像是没有放在眼里一般,不但没有半点畏惧,反而只用了一张符一根竹竿就给炸了。
给他的那种感觉就像是随手摔掉一件不需要的东西一般,很随意,不费吹灰之力。
但也叫他意识到,这温云的孙女怕是不好对付,还不如先抓住温云。
这个时候的温云半点求生之意都没有,正是好对付的时候,只要抓了他,不怕拿不到秘籍。
可偏偏这个时候他这徒弟担心地开口道:师父要不算了吧?你看咱们辛辛苦苦让那老太太诈尸,又设了聚阴阵,都被她解除了,真要动手,咱们怕是打不过她的。要不还是逃吧。
听到徒弟的话,这人十分生气,捶打了一下徒弟的脑袋,没出息的东西。要不是他对自己有用,自己怎么可能还带着他这拖油瓶。
又不满地骂了几句,师徒才消失在夜色里。
而温四月并没有发现萧漠然去找阿贵家的人,反而是在村子外面的乱葬岗找到他的。
漠然!远远地她就看到了萧漠然站在乱葬岗里一动不动,四周都是孤魂野鬼,一个个围着他垂涎他,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绝了一般,根本就靠不了他的身。
就好像萧漠然的身上镀了一层膜。
此刻满身的是汗水的萧漠然听到她的声音,并没有回头,四月,我不敢动。他自打和温四月分开后,按理去阿贵的几个叔叔家,其实路程就是两三分钟的距离而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路尤为长,走了十来分钟还不见半点灯光。
也是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村里的乱葬岗,四周就好像很多人一般,感觉很拥挤,挤得他甚至是有些喘不过气来。可他却是一个人都没看到,因此就意识到,可能自己遇到了什么邪祟。
家里有这么个媳妇,自然是常常听温四月跟温桔梗不厌其烦地说,夜里不能随意回头,哪怕听到熟人叫自己。
实在想回头,动作也要缓慢,以免吹灭肩上的灯。
他不清楚这肩上是什么灯,但想来肯定是十分重要的,也没回头,自然也没继续往前走,就站在原地,回忆着温四月平日看的那些书,念着几句保平安的句子。
起先有没有用不知道,但晓得那个时候跪下求菩萨肯定没什么用,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没想到心里默念了一会儿后,身边那种阴冷喊拥挤感也就消失不见了。
但他仍旧不敢大意,虽然看不清楚那些东西,但确定那些东西根本就每走,而且自己无缘无故跑到乱葬岗,如今若是乱动出现什么意外,到时候四月找不到自己怎么办?
凭着这份冷静,他终于是等到了温四月。
如今温四月一把抓起他的手,手指往他背上不知道画了什么,然后拽着他就往村子走,村子有外来人,太巧了。偏偏敢在阿贵奶奶死的时候,更重要的是几个小时之前,还是阖家团圆的上元佳节。
正常人这个时候不跟家里团聚,谁会跑他们村子里来?所以要说是没有半点企图,她不信的。
原本对于孤魂野鬼们来说,算得上是香饽饽的萧漠然,如今因为温四月那符箓加身,像是穿了一道甲衣一般,将他的气息给隔绝在外。
现在被温四月拉着奔跑在回村子的小路上,有种脚踏寒风的感觉,就好像脚根本就还没落地,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四周的树木,又被温四月拉着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