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抬是抬头了,却没有看她,诺。
小公主凑过脸去,一张粉雕玉琢的脸蛋再次闯入了上官婉儿的视线,只见她在烛光下眯眼一笑,笑容极暖。
上官婉儿微微一怔,急忙低头。
小公主顺势捏住了她的下巴,对上了她的眸子,笑道:人如其名好看!
上官婉儿急忙低眉,奴婢
小公主立即打断了她,母后让你从掖庭出来,你便不再是奴婢了。说完,她看向武后,母后,我要她当我的女史!
武后点头一笑,话却是说给上官婉儿的,日后伴读公主,可要尽心侍奉。
诺。上官婉儿垂头一拜。
月光照亮了千秋殿的庭院,只是当时她与太平都不知道,那会是她们故事的开始。
如今,一切回到了最初。
上官婉儿倦然闭眼,心跳却比平日快了一拍。
纵使知道结局是什么,纵使知道往后该如何做,她也想走出掖庭,再见她一面。
太平
她蜷起身子,拳心贴在心口,这两个字的温度足以让她整个人温暖起来,甚至还难以自抑地激动着这一世与她再见的那一刻。
天光大亮。
太平今日起得很早,春夏帮着公主梳妆了一个多时辰,公主似乎一直不满意今日的妆容。
胭脂淡了点!
那这样呢?
发髻不好看!
那梳这样?
玉簪就这几支么?
奴婢去给殿下再拿几支来。
春夏,把本宫的裙子多拿几件来!
诺。
春夏还是觉得心有余悸,昨晚太医来过,说公主殿下一切安好,李旦与她这才放了心。可公主今早一醒来,就各种打扮,分明今日也不是什么大日子,春夏越想越不对劲,偏生她还不能多嘴细问主子之事。
春夏去衣柜边拿裙子时,太平含笑看着镜中的自己稚气依旧,笑容如昔,只是神色中多了一丝她这个年岁不该有的沉稳之气。
她忍不住又掐了掐自己的脸,确认这次不是午夜梦回。
痛意传来,她笑意却更深了几分。
今日是她与婉儿的初见,也是她与婉儿的再见,她一定要以最美的模样见她!
殿下,是喜欢素净点的,还是喜欢
这件!
太平指了指春夏左手上抱着的雪纱裙衫,婉儿喜欢雅致的打扮,她穿这身见她,定能给她一个好印象。
奴婢伺候殿下更衣。春夏放下右手的衣裙,抱着太平指要的衣裙走了过来。
太平在铜镜前站起,平举双臂,她极力按捺着内心的激动,她越是盼望再见,时光似乎就走得极慢。
再等等,就可以见到婉儿了。
就在春夏给太平梳妆打扮时,武后的诏令传入了掖庭。
上官婉儿平静地领了旨,跟着内侍走出了掖庭的宫门,沿着狭长的宫道,一路走向安仁殿。
每走一步,她便离太平近一步。
欢喜之意也越发地沸腾。
她垂下脑袋,极力让自己的呼吸沉下来,即便已经知道武后会问什么,即便记得她该如何答,她还是担心自己会出什么纰漏,引来武后的不悦,失去与太平再见的机会。
穿过了嘉猷门,她终是踏入了太极宫的地界。
沿着千步廊一路往东行去,她在安仁殿外深吸了一口气,跪在了殿外,等待武后召见。
二哥!你听我一句!这两日母后心情不好英王李显的声音响起,只见他焦急地追上了前面那个华服玉带的太子李贤,张臂拦住了他,劝道:你就别惹母后不高兴了。
母后已经违制太多,朝野上下对母后已有微词。父皇身子本来就不好,她还总让父皇去泰山封禅,这事旁人劝不得,我这个当儿子还劝不得了?李贤推开了李显,大步继续往前,离安仁殿越来越近。
李显彻底急了,一把抓住了李贤的衣袖,二哥!
李贤怒声道:放手!他本就生得俊俏,极怒之下,英气更盛。
李显松开了手指,唯诺道:大哥在洛阳死得不明不白,二哥,我只怕你只怕你
重蹈覆辙么?李贤的神色凝重,终是止住了脚步。
李显趁机道:此事二哥你真的不要管了。
呵李贤苦笑,他们的母亲并不是一般的皇后,那些风言风语每个字都让他们透心地害怕。
李显拍了拍兄长的肩膀,回东宫吧,二哥。
李贤沉沉一叹,不甘心地望向安仁殿的殿门,视线落在了跪地的少女身上阳光落在她身上,她虽然跪着,腰杆却挺得笔直,像是一株挺拔的翠竹。
那个宫婢是谁?李贤疑声问道。
李显眯眼看了看,不认识。
竟有你不认识的?
二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贤好奇地往前走了两步,李显再次把他拦下,你还要去惹母后不快么?
我只是好奇,那宫婢到底是什么人?李贤说完,继续朝那边缓缓走去。
正当此时,入殿回复的内侍走了出来,道:天后有令,宣罪婢上官婉儿入内觐见。
诺。上官婉儿叩首,起身后垂头随着内侍走入了安仁殿。
第3章梨花
大唐气象万千,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是由此时安仁殿上的天后武媚娘画上的。
隔世再见,婉儿只觉心绪复杂,跪地叩首之后,并没有像上辈子那样昂头直视武后的双眸。
武后没有立即让她起来,只因内侍在武后耳侧低语了几句。
这是武后最风华绝代的年岁,那身绚丽的凤袍穿在身上,她只须静静地坐在那儿,便已是不怒自威。
凤眸微沉,武后若有所思地望向殿门处,笑意中多了一丝冷冽。
宣太子跟英王进来。
内侍低头,斜眼看了一眼兀自跪着的婉儿。
武后已是兴致全无,挥袖道:鸟在笼中,飞不了的,改日再问吧。
诺。
内侍走近婉儿,低声道:跟咱家走吧。
婉儿怔了怔,今日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武后竟半个字也没有问她。
嗯?内侍低哼一声。
婉儿按捺下心底的惶惑,只能跟着内侍退出了安仁殿。
李贤与英王与她擦肩而过,她虽未抬首,却能觉察李贤投来的灼烈眸光。上辈子,乃至后世,关于上官婉儿的艳史,头一个跑不了的便是李贤。
明明她与他之间清清白白,却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而无力。
这一世人生的转折点,忽然改了事情的走向。婉儿只觉忐忑,今日离开安仁殿,也不知何时武后才能想起她这个人,更不知她还有没有机会走出掖庭,走到太平的身边。
她跟着内侍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内侍蹙眉,显然是不悦的,这儿是太极宫,你要懂规矩。
上辈子她恪守了太多的规矩,她岂会不懂?
婉儿侧目看向敞开的安仁门的方向,她记得,穿过安仁门,便是公主院,边上便是太平所在的千秋殿。
她与她只隔了这一道安仁门,看似只有数十步,却好似隔了碧落黄泉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