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你只要真心待我,我也不会欺负你。太平说着,斜眼觑了一眼春夏,春夏才来伺候我那一年,没少做错事,我也没把她打回去,重新换个人伺候。
春夏听得害怕,急忙道:奴婢笨手笨脚,若有做不好的地方,殿下尽管责骂。
春夏可好了,我可舍不得责骂。太平说话间,对上了婉儿的眸子,今日你待我的好,我记下了!
婉儿垂首,这是妾应该本来是随口的应和话,可说了一半,婉儿惊觉这话不能用在这里。
对!这是你应该做的!太平逮到了婉儿的话头,一句话点到了实在处,不许忘了!说完,她高兴极了,像只雀跃的小鹦鹉,不时蹦跳两下,朝着码头走去。
春夏跟着太平的时日也不短了,她鲜少瞧见公主这样逗弄一个人。见公主这般高兴,想必公主是满意天后给她安排的这个伴读才人的。她执伞往前追了几步,回头对着怔然立在原处的婉儿招了招手,上官才人,殿下已经走远了。
婉儿回过神来,自忖今日实在是不该有这些情不自禁的举动。她收敛心神,快步跟上春夏,暗暗告诫自己莫要再做这种逾越之举。
三人走到码头上,内侍们将游湖的船只稳稳靠岸后,拿了踏板来,放在了船只与码头之间。
内侍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太平上了船,哪知太平忽然回头,定定地瞧向了其中一名内侍,你有些眼熟,本宫似是在哪里见过你?
这内侍生得极是斯文,受宠若惊地对着太平一拜,奴婢数月前在球场当值,那回太子殿下与英王殿下球场比试,公主也去了。
原来如此太平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陈七。内侍如实回答。
听见这个名字时,婉儿猝然沉了眸子。此人是马场管事陈公公的侄儿,太子贤造反,武后第一个处置的便是这位陈公公。那时候婉儿还不解其中缘由,后来常年陪伴武后,方才从武后口中得知,陈公公是谣传太子贤身世的源头。武后那时候很是愤怒,当即下令格杀了与陈公公有关联的所有人,其中便有这陈七。
婉儿本想明日寻个机会去马场走走,花些心思与陈公公走近些,再慢慢查他的实证,最后拿了他交给武后,当做她给武后的第一个定心丸。没想到今日公主突然起兴来此,竟让她遇上了与陈公公有关的人。
这可是个好机会,她得想法子抓住。
第12章坠水
哦,陈七。太平悠然再念了一遍。
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了心思,不知公主突然如此,到底是起了什么念头?上位者的心思最是难猜,但凡摸准一二,都能捞到不少好处。
公主顽皮之名在外多时,应该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有其他的意思。陈七在心底快速盘算了一遍,叔叔总让他谨言慎行,若无必要,少说少错,所以他选择垂首恭听。只是,他总觉有人在悄悄打量着他,他下意识循着视线望去,却又无人看他。
太平没有再说什么,命宫人们划动船桨,在东海游湖一周。兴致过了,她便命人将船靠岸,准备带着春夏与婉儿回千秋殿。
船板再次搭好,春夏连忙去搀扶太平,担心公主不慎落水。
太平沉眸,你扶好上官才人,本宫有的是人扶。说话间,看了一眼陈七。
陈七哪敢怠慢,当即躬身上前,作势要搀扶太平,殿下慢些走。心跳不禁快了些,他背心悄然沁汗。
公主似乎对他印象不错,莫非是想调入千秋殿留用?公主可是陛下与天后最疼爱的小公主,若是把公主伺候好了,日后荣华富贵只怕是享之不尽。
嗯。太平端着身姿,轻哼一声,手侧随意搭上了陈七的掌心。虽说她不知母后当初为何第一个处置这陈七的叔叔,可陈七既然与陈公公有关,自当先扣住这条线头,再慢慢清算流言的源头。
所以
太平在踏板上走了两步,突然一个脚滑,猛地撞在了陈七身上。公主现下年岁不大,陈七没想过公主这一撞,竟这般有力,脚下一个不稳,竟与公主一起栽入湖中。
哗啦啦!
水花飞溅,在场的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婉儿下意识地去抓,却抓了个空。她很快冷静下来,对着湖中扑腾的太平伸出手去,急声道:殿下!抓住我!
太平循声伸手,被婉儿一瞬扣住。
东海湖水并不浅,太平想过一起坠湖并不安全,所以当婉儿扣住她的手时,她原本腾起的恐惧,终是四散开来。
婉儿牵着她,紧紧地牵着,生怕一松手,太平就会被冰凉的湖水吞没。
春夏,来帮忙!婉儿急呼,狠狠一瞪边上的内侍,还不下湖把公主救上来!
内侍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跃入了湖中。
虽然太平落水很是狼狈,可总算是有惊无险。她安然上岸后,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陈七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也不知是因为衣裳全湿,还是自知闯了大祸。
公主饶命!饶命啊!
他在喊饶命,周围的内侍们也吓没了魂,万一公主因此染了风寒,天后定会重重治他们的罪。
公主坠湖的动静惊动了附近巡逻的宫卫,他们很快便赶至湖边,瞧见公主浑身狼狈,纷纷跪地道:末将来迟!
拿下陈七,阿嚏!太平只下了一道令,不禁又打了一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继续道,关入禁室,断水断粮!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公主似是愤怒之极,下了命令后,头也不回地朝着千秋殿的方向走去。
婉儿欲言又止,回头看了一眼陈七,快步跟上了太平。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
陈七被宫卫们拖了下去,求饶声越来越远。
婉儿不发一言,心头的疑惑越来越浓。陈七虽说是内侍,可也不至于一撞就倒,太平那身姿也不至于有那么沉的力量。
即便是不该问,婉儿也想先弄明白。今日这事只是个意外,还是太平故意而为之?
公主沐浴更衣后,春夏送来了驱寒的暖汤。
太平裹着暖裘坐在榻上,只觉鼻中痒痒,总想打喷嚏。她喝了一口暖汤,眉头皱了个紧,这暖汤中的姜味太重,实在是难喝。
殿下要喝完。婉儿捧着暖炉走了进来,坐在了太平身侧,把暖炉递了过去。
太平接过暖炉,递了个眼色给春夏。
春夏懂事地退出了寝殿,顺势把殿门掩上。
想问什么?太平抱着暖炉,眯眼对着婉儿笑了笑。
婉儿怔了怔,没想到竟是太平先开的口。
太平揉了揉鼻子,手指摩挲着暖炉,给我打伞都站那么远,这会儿却亲自送了暖炉过来,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婉儿眸底闪过一抹惊色,她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小公主,她记得上辈子这时候的太平,绝不会这般观察入微。
太平半晌听不到她说话,索性身子一歪,枕在了她的膝上。
殿婉儿大惊,却怕骤然站起,累及太平从榻上滚下来,妾不是宫人二字,她忽然说不出口了。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会对太平笑,会对太平柔情似水,她若再用那些话推开太平,只怕要招来太平的厌恶。
她终究是高高在上的小公主,怎会忍受一个才人三番两次地避而远之?
不是非奸即盗,那便是真心担心我了?太平笑意浓烈了几分,悠然合上双眸,把暖炉抱得紧紧的。
暖意透过暖裘晕入肌肤,太平这下不但是暖极了,还欢喜极了。
阔别一世,她终是可以再枕膝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