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李贤趋步退出紫宸殿。
武后静静地看着李贤消失在视线之中,眼底涌起一抹复杂的杀意。
第21章五字
第二日清晨,微风徐徐,吹得垂下的半帘微晃,在几案上投落下些许晨光。
婉儿今日起得很早,她平展了宣纸,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五个字叶下洞庭初,用的是她十余年后的笔法。从重生的第一日开始,婉儿书写时刻意收敛,就怕被人发现,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风波。
她想,她应该冒险一试。倘若太平也是重生之人,看见她这五个字,不可能无动于衷。
写完这五个字,她把宣纸放在了太平的几案上,拿了一张宣纸盖上。只要太平今日听学书写,一定会发现宣纸下的那五个字。
她要做的便是悄悄观察太平的反应。
哪知?
就在她直起身子后,一转身便瞧见站在正殿门口的武后。婉儿大惊,急忙跪地叩首,拜见天后。
武后似笑非笑,缓缓走入正殿,挥手示意同行的宫人们候在正殿门口。
写了什么?武后走至婉儿平日的几案边,目光却看向了太平平日的几案,虽有宣纸遮盖,还是能隐约看出下面放了有字的宣纸。
婉儿快速冷静下来,如实答道:回天后,只是一句诗。
一句诗?武后微微弯腰,把写了字的宣纸抽出,笔法精巧,用词精妙,与婉儿平日的笔法大不相同,你写的?
婉儿垂首,是妾写的。
叶下洞庭初。武后不急不慢地念了一遍,下一句是什么?
婉儿微微抬头,回天后,妾还未想好。余光瞥见了此时正殿门口的熟悉身影,她急切地想看清楚太平脸上是什么表情,却骤然被武后捏住了下巴,逼她正视武后的双眸。
阿娘!太平急唤武后,强笑着走了进来,婉儿你怎么一早就惹阿娘不快?
婉儿不敢多言。
武后轻笑道:太平,你瞧,上官才人伴读你数月,书法都精进了不少。说着,她把宣纸递给了太平,虽说只有一句,可也算得上佳句。
太平接过宣纸,却顺手把宣纸放到了一边,上前挽住武后的手臂,娇滴滴地道:阿娘,你知道儿向来贪玩,不过儿已经很用功了,太傅也夸儿近日的功课不错。
婉儿没有在太平脸上看见任何波澜,一时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是么?武后牵着太平走至坐榻边,一起坐下,如此荒于学问,阿娘突然不想带你去东都了。
太平微愕,去东都?
武后微笑道:二郎年岁渐长,他身为太子,应该多做砥砺,方能不负江山百姓。她抬手轻抚太平的脸颊,话却是说给婉儿听的,看来,二郎送往这里的诗文,还是有用的。
太平笑道:自然有用!二哥每送儿一本,儿便让婉儿念给儿听,若有不懂之处,便央着她解释给儿听。
那些诗文都是送你的?武后再问。
太平点头,嗯!偶尔二哥来此,还会考问一二,阿娘若是不信,可以唤二哥来问询。
武后看她说得煞有介事,倒也不急着提点她,上官才人,你先出去候着,命外面的宫人全部退后十步。
诺。婉儿轻舒一口气,低头退出了大殿。
等正殿中只剩下了武后跟太平,武后安静地看着太平,并不说话。
太平被母亲看得有些忐忑,哪里还敢偎依在母亲怀中撒娇。
儿
想好了再说,阿娘等得。
武后的声音是难得的温婉,可越是如此,太平越觉得心慌。
阿娘到底想问什么?
儿昨日太平思来想去,只怕是昨日马球场当众骄纵之事,昨日胡闹并非不计后果。
武后点头,嗯。
太平起身在武后面前跪倒,却挺直了腰杆,认真道:阿娘特别嘱咐,命儿穿道袍见吐蕃王子,儿知道这是阿娘的一片苦心。
武后微笑,然后?
然后儿是故意在人前骄纵太平一边说,一边揪着武后的裙角扯了扯,雏鸟总要学会自己飞,儿不能事事都依靠阿娘。
武后笑意微深,是这个理。
上官婉儿虽是罪臣之后,可上官仪当年在朝堂也颇有名望,若是阿娘真用她替嫁吐蕃,只怕有些人会借此中伤阿娘。太平略微一顿,握住了武后的手,儿是公主,还是骄纵之名在外的公主,儿帮阿娘挡下此事,朝臣只会说儿不懂事,绝不会把此事小事化大
武后拍了拍她的手背,你都明白的道理,你觉得阿娘明白么?
太平怔了怔。
武后站了起来,再想想,该对阿娘说什么?
太平实在是不知道武后到底想问什么,还请阿娘明示。
武后的目光穿过殿门,远望殿外的婉儿,那匹狮子骢,你驯好了么?
太平顺着武后的目光看去,这
她是个聪明人,要驯服她,并不容易。武后负手而立,继续说给太平听,世人皆知,太子是未来的储君,如今朝野内外,对太子赞不绝口,尤其是你父皇,把心血都倾注在了二郎身上。
二郎年少,要貌有貌,要才学有才学。武后斜睨了一眼一旁的那五个字,郑氏本事了得,在掖庭教女如此。一个年少有为,一个豆蔻初开,这么大一个香饽饽放在她的面前,你说她为何不要呢?
太平噤声,没想到母后竟连这个都知道。
武后拍了拍太平的肩头,你如今只是公主,你能给她什么呢?对武后来说,驭人之术不过二字,利或者情。
上官婉儿这个少女却让她捉摸不透。
她应该恨她,哪怕流露一点点恨意也好,可她总是唯诺不争,事事顺从。
她应该巴结,太子如此有心,聪慧如她,不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可她选择了避而远之。
她年岁不大,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城府,明明有能力往更高处爬,却选择留在太平身边,静静伴读。
一个人不争不抢,不贪不燥,对武后来说,极是危险。
你许了她什么?武后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太平想了想,若说她许了婉儿什么,应该只有那两个字别怕。
可这两个字就算说给阿娘听,阿娘只怕会更怀疑婉儿的用心。太平只是公主,阿娘却是天后,连天子也要礼让三分的天后,躲在一只雏鸟双翼下,远不如躲在一只展翅的凤凰双翼下安全。
三岁孩童都懂的道理,婉儿不可能不懂。
羽翼未丰,有些话不该说则不说。武后虽不知太平许了婉儿什么,可是,能让婉儿不争不燥至今,想必太平是知道婉儿所求的,当心野性未除,他日会反口咬人。
既然太平选择了她当第一只狮子骢,武后便只能暂时由着太平。若是太平真能驯服此人,于太平而言也是好事。
命宫人收拾行装吧,明日就随阿娘一起去东都。武后没有再多言其他,径直走出了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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