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坐了起来,赤足蹑手蹑脚地走到婉儿的床边坐下。
婉儿,我一个人睡不惯。
这谎话说得跟真的一样,明明趴床养伤时候,那么多日她也是一个人睡的。
婉儿也不戳破她的假话,往床里挪了挪,却在太平高兴地钻入被下时,下了严令,殿下要规矩。
诺。太平轻笑,贴上了婉儿的后背,终是觉得踏实了。
婉儿本以为太平会阳奉阴违,哪知太平竟规规矩矩了,她反倒不踏实了。
殿下。
嗯。
太平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慵懒的鼻音,听来是真的困乏了。
婉儿哑然笑笑,伸手牵了太平的手,环住了自己,这是她有生以来难得的放肆。
太平顺势收拢双臂,唇角往上一扬,将婉儿暖在了怀中。
若有一日我满手血腥,婉儿还会让我抱么?
婉儿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牵了太平的手,暖在心口上,与这辈子她与她初见时一样,淡淡地对她说了那句,别怕。
婉儿知道这条路注定会被鲜血染红,太平选择了地狱,她便随太平走这一遭。
太平在,则她在。
她不会再让太平写什么潇湘水断,玉碎连城,她会陪着她,走到那个君临天下的龙椅上,叩首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别怕。太平会心一笑。
这两个字是婉儿给她的承诺,也是她许她的承诺。
第43章点妆
正月十五,今日是长安上元节的第二日。
许是昨日的烟火将阴云都驱散了,今日竟是现了暖阳,照在了墙头的残雪上,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灿色。
李旦料想太平今日肯定是不会回宫的,所以他给妹妹备好了马车,等太平起身了,她想去哪儿玩,李旦便命车夫送她去哪儿玩。
日头渐高,却迟迟不见太平起身。
李旦以为是昨晚太平睡得太晚,也不好派人去催。眼看着快要用午膳了,李旦担心太平睡太沉,对身子不好,只好打发了婢子去请安。
去请安的婢子很快便回来了,言说公主与才人已经起身,这会儿想洗个热水澡,再出去游玩。
李旦又看了一眼天色,今日虽然晴开了,但是化雪比下雪时还冷。想来太平出游并没有带多余的衣裳,李旦当即吩咐:找两套干净的新衣裳,再准备两件暖裘,一并送过去。
诺。婢子领命,退了下去。
婢子很快便将准备好的衣物送至寝殿外,春夏与红蕊迎了上来,只接了暖裘,并未接另外两套干净衣裳。
婢子微愕。
春夏笑道:殿下说,想讨要两件新衣裳,一件是殷王殿下的新常服,一件是殷王殿下孺人的新衣。
诺。婢子领命抱着原来准备的两件新衣裳退回李旦跟前复命。
李旦听后,不由得大笑道:昨晚扮公子出游,今日扮皇子出游,也亏得是太平,才想得出这样的点子。
婢子小声问道:那这衣裳给还是不给?
李旦笑道:有母后亲自指派的侍卫跟着,她也闹不出什么事来,无妨,就照太平要的准备,找件我十五岁时做多了的新衣裳给她。
诺。
这边太平穿戴整齐后,笑吟吟地望向一旁对镜绾发的婉儿,婉儿你看我!
婉儿脸颊上还余有霞色,抬眼往镜中一瞧太平穿的是四哥三年前多做的新衣,尺寸竟刚好好。这件淡银色的圆襟袍衫衬得太平的脸庞极是英气,腰上缠上一圈玄色皮带,垂上一块晶莹透彻的玉佩,竟比昨晚还要好看。
婉儿敛住眼底涌动的惊艳之色,兀自绾自己的发髻,不答一言。
看我一眼,就一眼。太平走了过来,凑到她的跟前,得意问道:我若是皇子,可生得俊俏?
婉儿本想绷住笑意,哪知太平竟往前又凑了凑,婉儿急忙捂住她的唇,羞恼道:都闹一早上了,你还没够么?
太平今日没有戴幞头,发丝都全部梳好,系在了玉冠之中。
你说我够不够?
孟浪。
婉儿刚欲别过脸去,却被太平捏住了下巴,她有几分紧张,蹙眉劝道:殿下,春夏跟红蕊随时会进来的。
太平扬了扬衣袖,拿起眉笔来,笑道:进来就进来,本宫只是给才人画眉,又没做什么逾越之举。说着,太平便轻柔地沿着婉儿的眉梢画到了眉尾。
婉儿在太平的瞳光里瞧见了一个羞涩的自己,她觉得陌生又紧张,重活一世,在太平面前竟是这般娇羞。
她哪里还像当初的她?曾经她可以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哪怕面对的是心上人,也可以字字如刀,半点情分都不念。如今的她,像是被太平暖化的冰雪,被太平捧在掌心,千珍万惜,哪里还冷得起来?
等你做了我的公主妃,我每日都要给你画眉。太平天真地笑了,语气却郑重无比,一日都不能缺!
婉儿听着太平的话,心间又暖又涩,她的殿下又说这样的傻话了。
她与她之间离得这般近,近到太平可以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她眸底泛起的愁色。她捏着她的下巴,左右顾看,看来,婉儿是不信本宫能做到?
婉儿不是不信,她相信太平有这样心,只是她不忍心太平为了她一个人,去与整个天下的伦常对抗。
嘴角微微一扬,婉儿温柔地笑了,不做公主妃,殿下也可以给我画眉。
太平笑了笑,此事容后再议。说着,她画向了婉儿的另一边眉毛。
婉儿皱眉,太平按上了她的眉心,轻轻捻开,别总是皱眉,不然老得快。
殿下。婉儿牵住了她的手,认真道:答应我一事。
你说。太平继续画眉,心中已猜到婉儿会让她答应什么。
婉儿徐徐道:这一世,只求安好。
嗯。太平应了一声,搁下了眉笔,拿起胭脂盒,刚欲打开,便被婉儿按住了手。
婉儿郑重其事地看着她,是真的答应我。
加两个字。太平微笑,只求我们安好。她拿着胭脂盒温情脉脉地笑了,笑意像是冬日的暖阳,暖得婉儿只觉心酥。
不入地狱,如何成佛?
要求安好,手中必须有伤人的利刃。
她与她都不是寻常女儿家,太平自知在那个位置上一日,刺向她的利刃便不止一把。可只要这一世可以保护婉儿周全,可以让婉儿每日安心地品天下文章,断词章好坏,那她愿意把背脊当成盾牌,护她一世太平。
婉儿总觉得这一世的太平不一样了许多,笑还是一如既往地天真又深情,她却分不清太平这话是真的答应她了,还是假的答应她了。
就在婉儿的出神间,太平已给她抹好了胭脂,小指勾起一块口脂,轻轻地抹上了她微肿的唇瓣。从昨晚到今早,太平这下意识到亲得狠了点,动作便又轻又柔,眸光中也多了一丝怜惜之色。
太平越是轻柔,婉儿那边就越是酥痒。
她以为这是太平在故意撩拨,忍不住掐了一把她的手背,还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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