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笑了,早就听闻你素有德才,今日召你入宫,只为赐你御正之衔,与婉儿一样伴哀家左右,草拟诏书。
厍狄氏眼底闪过一抹惊色,可语气依旧徐缓,妾是寡身,只怕
女子有才,哀家惜才,有何不可?武后打断了厍狄氏的谦辞,此事已定。
武后话都说到这里了,厍狄氏哪里还敢请辞,当下跪地谢恩。
婉儿,这次宣旨,你便与厍狄氏同行。武后轻描淡写地交代了一句,便挥手示意婉儿先把拟好的诏书送去中书省,你先把诏书送去中书省审议。
诺。婉儿领旨退出了徽猷殿。
用人即是测人。
婉儿太熟悉武后的手段,将她屏退多半是为了叮嘱厍狄氏,让厍狄氏在长安留心她的一举一动。
厍狄氏的独子留在洛阳,便是牵制她的手段。
今年局势不明,武后也只能用这些手段保证下面的人老实效忠。
婉儿不禁淡淡一笑,厍狄氏是个聪明人,上辈子她与她共事多年,素知她的性子。那些宫中人的阴招,厍狄氏不屑也不会做。所以,婉儿并不怕厍狄氏同行,反倒庆幸武后选择的是厍狄氏。
太平。
婉儿深吸一口气,想到可以与殿下见一面,她空落落的心终是有了一丝暖意。
诏令送至中书省后,当夜裴炎便过了诏令。
第二日一早,婉儿与厍狄氏同乘一车,武后派了一支百人羽林军护送两人往长安去了。
退朝之后,武后回到了徽猷殿。
裴氏照着婉儿留给她的整理法子,将奏疏都分类妥当。她向武后行礼之后,便端上了甘露。
武后颇是惊喜,喝了一口甘露后,侧脸看她,看来,学会不少。
婉儿今早将分类法子写给了奴婢,奴婢也不知分得对不对。裴氏如实交代。
武后会心笑笑,是个会办事的。
裴氏也不知武后这句话夸的是谁,只得静默着退到了边上。
武后拿起一本奏疏,并不急着打开,笑问道:裴氏,你知道哀家为何要派她们两个同行么?
裴氏不敢置喙,奴婢愚钝,不知太后用意。
武后斜眼小觑裴氏,你跟了哀家数十年,你愚钝的话,整个皇城就没几人聪明了。
裴氏惶恐,奴婢是真的不知。
厍狄氏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哀家想要什么消息。武后目光悠远,望向殿外空庭,刘仁轨迟迟不交兵权,定有内情,哀家只想要个答案。
奴婢还以为,太后命厍狄氏同行,是不放心婉儿。裴氏如实回答。
武后大笑,她确实难驯,却也不是驯不服的狮子骢。这几个月来,婉儿只字不提太平,事事帮她设想周到,武后自忖她拿捏住了婉儿的七寸,婉儿定然不敢再生二心。
派厍狄氏同往,只因她曾随裴行俭在军中生活过一段日子,算是略通军务。婉儿自小便困在掖庭,军务是一窍不通。长安南衙禁卫如何驻防,又有何深意,或许厍狄氏可以发现蹊跷之处。厍狄氏去了那边,也可以提点太平,注意北衙的驻防。
这便是武后的用意。
在扬州那边的平静打破之前,她必须要警惕刘仁轨这只老狐狸。长安若乱,天下必会动荡,万万不可在这个时候被刘仁轨联合陇西势力,在她背后捅上一刀。
武后徐徐道:哀家只是不放心长安。
裴氏只觉汗颜,太后格局如此广大,只怕世上女子唯有太后一人如此。
与此同时,婉儿与厍狄氏的马车已经驶出了洛阳城。
彼时正值盛夏,洛阳郊外,野花沿着陌上开了一路。婉儿掀起车帘往外望去,极目之处,远山青翠,近水淙淙,远离了皇城,只觉舒畅之极。
上官大人。厍狄氏依旧穿着素服,忽然轻唤婉儿。
婉儿放下车帘,夫人?
妾小字贞娘。厍狄氏眸光清澈,定定地看着婉儿,如今同为太后办事,私下里,你可唤我贞娘,我便唤你婉儿。
婉儿颇是惊讶,如此,只怕于礼不合。
妾说了,私下里。厍狄氏饶有深意地强调了后面那三个字。
婉儿轻笑,嗯。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与厍狄氏说话总是很舒服。许是厍狄氏比其他女子见识的东西多些,所以谈吐也好,德才也好,远胜太多命妇。
厍狄氏也笑了,婉儿放心,太后并未命我监视你。
婉儿怔了怔,没想到她竟会提及此事。
厍狄氏的笑容微深,你我同行,该在开始就说明白,免得往后相互猜忌,反倒办不好差事。说着,厍狄氏真挚地看着婉儿,此去长安路程不短,婉儿若是一直防着我,一程只字不语,岂不无聊?
婉儿只觉惭愧,虽说知道厍狄氏的为人,她却还是防备了她。她不得不重新打量厍狄氏,她有鲜卑血统,所以发稍微卷,肤色白腻,这个年岁最有韵味。
厍狄氏忽地笑出声来,婉儿若是再疑我,我怕是只有剖出心来,让婉儿瞧瞧是红是黑了。
婉儿听得烫耳,沉声道:我失礼了。
太后命我注意南衙禁军驻防位置,想必是怕长安生变。厍狄氏敛了笑意,认真说道,你我皆是宣旨女官,只怕无法接近南衙禁军的驻防位置,此事我们要好好筹谋。
婉儿点头道:此事我有法子。
哦?厍狄氏大喜。
嗯。婉儿没有看见太平之前,她也不知具体该如何做。
厍狄氏也没有追问下去,掀起车帘望向了车外,婉儿你瞧,外面的小花都开了。
贞娘,你不问我什么?婉儿试探问道。
厍狄氏洒脱笑道:你愿与我说,你自会说与我听。我今日告诉你,只是不想你我有误会,这只是我的诚意。
婉儿认真道:我也有诚意。
厍狄氏凝眸望着婉儿,嗯。
到了长安,自有分解。婉儿真诚地笑了,在没有见到太平之前,她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给太平添乱。
第104章醋海
七月底,婉儿与厍狄氏的车马进入了长安地界。
婉儿将准备好的白缎取出,在进入长安之前,当抹额系在了头上。若是在传旨时,太平一眼瞧见她眉心上的伤痕,只怕太平会神情有异。厍狄氏倒不是个嘴碎的,可是同行的羽林将士多是武后心腹,她不得不为太平多考虑一二。
厍狄氏看着婉儿的举动,惑声问道:婉儿这是为何?
我曾伴读殿下左右,殿下待我甚好,若是瞧见太后亲手赐我的这道疤,恐会当面质问。婉儿也不想瞒她太多,殿下当年时常被武后责骂,如今镇守长安,左右有很多眼睛盯着。殿下质问事小,若是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地告到太后那边,兴许就不是小事了。
厍狄氏点头笑道:婉儿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