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蕊信了她的话,嗯。
山寺的夜晚,很是幽静。
远离朝堂的尔虞我诈,得这么一夜与心上人安然相拥而眠,对太平与婉儿而言,珍贵之极。
天未亮时,太平便已醒来,她借着月色安静地望着怀中的婉儿,只希望天亮得慢一些,让她多瞧她一会儿。
回宫之后,不论是她还是婉儿,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这样的时光,短暂得让人不舍。阔别五年,有些事婉儿绝口不提,可太平心知肚明。她每次送去阿娘那儿的奏疏,阿娘非但从不驳回,还回复得极快,想来婉儿定是悄悄地帮她做了不少事。
在阿娘眼皮子底下暗中帮她,那要耗费多少心神,太平只须随便一想,便觉难如登天。
傻婉儿
太平在心底心疼地轻唤,只希望她们憧憬的那些日子可以早些到来,她的婉儿可以恣意做自己想做的,不必再看谁的脸色行事,也不必担心哪天自己的脑袋就会掉下来。
不管多难,她也要为婉儿争得这样的日子!
太平的呼吸微沉,再一次坚定了心志后,她情不自禁地将婉儿拢紧,下颌轻轻地抵在婉儿的额上,合上了双眸。
婉儿悄悄地把掌心贴上太平的心口,嘴角微扬,这一世能得殿下这样如珍似宝,已是无憾。
只是,她终是有了贪念,想这样好好的多陪殿下几年。
愿苍天眷顾,此生可以白首不离。
她们在心底不约而同地虔诚许愿,倘若人间难容,那便坦然同下地狱,这一次,谁也不准走在谁的前面。
第124章小儿
早膳之后,公主启程回宫。
她与婉儿携手并肩坐在马车上,从幽静的山林到喧闹的坊市,再到巍峨肃穆的皇城,她们知道,属于她们的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自此拉开了序幕。
在贞观殿外告别后,太平不敢多做不舍之态,领着春夏头也不回地往东宫去了。许久不曾瞧见四哥一家,于情于理,她也应该去探望一二。
婉儿目送太平走远之后,重新整理袍子后,趋步走进了殿中,朝着正在处理政事的武后一拜,朗声道:启禀太后,殿下已回宫。
武后抬眼匆匆扫了她一眼,哀家听说,昨日她冲着薛怀义发了一顿脾气。
婉儿如实回禀,是。
武后却笑了,她倒是会挑人,一挑就挑个旁人都不敢骂的。想到昨日薛怀义跑来跟前又哭又闹的,武后只觉得好笑。
太平可是她的心头宝,骂他几句怎么了?
薛怀义最后只得了这么一句,眼泪便硬生生地哽在了眼眶里,委屈巴巴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事办得不错,先记你一功。武后低下头去,继续看今日传来的军报。虽说叛军根本不堪一击,可收拾了这些李唐宗室后,她想名正言顺的登基,好像还差点什么。
太后,臣与殿下在藏经阁读经之时,发现了一则有意思的故事。婉儿说完,便从怀中拿出了昨晚凭着记忆写下的《大云经》大致内容,垂首走近龙案,呈在了武后面前。
武后知道婉儿向来不是溜须拍马的性子,她忽然提及这个故事,定有深意。武后搁下了朱笔,从婉儿手中接过了这张宣纸。
净光天女?武后喃喃念了一遍故事主角名字,只看了第一句话,嘴角便扬起了一个满意的笑来。
裴氏最是懂得武后的心思,武后有这样的笑容,足见这则故事确实戳到了武后的心窝里。
厍狄氏好奇之极,悄然瞄了两眼宣纸上的内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惊忙望向了婉儿。
婉儿轻笑,对上了厍狄氏的目光,示意她不要担心。
武后一口气读完了这个故事,兴冲冲地问道:这则故事出自哪部经文?天下自古从未有过女子为帝的记载,是以武后一直找不到反驳那些约定俗成规矩的证据,有了这个净光天女的转世故事,她不愁说服不了那些老顽固。
婉儿笑答道:《大云经》。
这是一本从未听过的经书,武后笑容微敛,你确定见过此经?
故事有,经文肯定有。婉儿言之凿凿,这个故事出现在菩萨的佛偈之中,昨日臣瞧见后,便提笔把故事润色出来。这藏经阁藏书众多,臣昨日试过翻找,只是穷臣一人之力,实在是无法从浩如烟海的经文里找到这本《大云经》。
武后踌躇满志地笑了笑,婉儿一人不行,可白马寺上下那么多僧人,只要确有此书,就一定能找到。说完,武后侧脸看向裴氏,裴氏,去明堂那边宣薛怀义入殿觐见。
诺。裴氏领命退下。
武后又看了一遍婉儿写的这个故事,一直悬着的心头大石终是可以落下了。
婉儿啊婉儿,你这次是真的立大功了!
能为太后分忧,是臣的本分。
武后听见婉儿说这句话,心中大喜,意味深长地望着婉儿,说吧,想让哀家赏你什么?
臣想每年多陪阿娘几日。婉儿回答。
武后放声大笑,哀家允了。话音落下,武后想了想,又给了一个恩赏,厍狄氏,拟诏,嘉赏郑氏为沛国夫人,每逢佳节,可随其他命妇一同入宫饮宴。
婉儿高兴领命,臣叩谢太后恩赏。说着,她跪地叩首三下。
昨日给你的令牌,你不必还给哀家,若是想出宫探望母亲,便向裴氏告个假,哀家准你每月出宫三日,陪母亲好好聚聚。武后今日确实高兴,所以这恩赏也给得爽快。
婉儿再拜,诺。
与此同时,太平来到了仁寿殿外,才刚刚站定,便从殿门中飞出一枚藤球。
殿下小心!春夏连忙把公主护着拉至一旁,回头定睛一瞧,只见一个三岁小娃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太平眸光复杂,此人即便是化成灰,她也认得。
楚王殿下,小心些,慢些走。小娃身后跟着一个花白胡须的老内侍,弓着腰一路跟着小娃,生怕他跌着伤了。
小娃走路还不够平稳,却极爱踢藤球。他身上的银纹圆襟小袍在阳光下熠熠生光,只见他走至藤球边,提腿便朝着藤球一踢,藤球又飞入了殿中。
老内侍瞧见了殿外立着的公主,急忙跪地行礼,老奴拜见公主。
免礼。太平脸色沉郁,走向小娃,手掌落在小娃的脑袋上,沉声道:三郎,隆基。
小娃从未见过太平,一脸吃惊地看着太平,反手把太平的手拂开,奶声奶气地凶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你该唤我一声,姑姑。太平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眼底反倒是涌动着一丝恨色。
李隆基眨眨眼睛,太平姑姑?
太平没想到他竟知道她,你怎么知道我叫太平啊?
阿耶经常提起姑姑。李隆基说完,便揪住了太平的衣袖,高兴道,他总说,姑姑回来就好了!
太平心绪复杂,是么?说完,她看了一眼春夏,春夏,在这儿候着。
诺。春夏领命。
太平没有再搭理李隆基,拂开了他揪着衣袖的手,冷声对老内侍道:看好楚王,宫中可不是蹴鞠之所。说完,太平便走入了院中。
诺老内侍在宫中多年,已惯看主子脸色,可今时公主的脸色沉郁,复杂得让人难以捉摸,他总觉得,并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