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听见复命二字,心弦瞬间绷了起来,本宫跟你一起去。
殿下若是去了,事情便复杂了。婉儿微笑,这本来就是她的差事,若是太平跟着她一起面见武皇,岂不是坐实了她与公主勾结么。
太平还是不放心,那今晚本宫留宿宫中
殿下应该去看看驸马。婉儿提醒太平,带剑闯殿并非小事,陛下也需要一个宽赦的理由。
太平的话哽在了喉间。
婉儿的笑意微浓,来日方长。说着,又拍了拍太平的手背,示意她松手。
太平终是松开了手,婉儿对着厍狄氏道:贞娘,我瞧殿下脸色发白,既然来了,便宣个太医请脉吧。
厍狄氏点头,婉儿放心。
我去唤内侍来,先把梁王扶回榻上养伤。婉儿恭敬地对着太平一拜,干脆地转身离开。
太平是怎么都不放心婉儿的,贞娘。
臣在。厍狄氏应声。
太平正色道:你去帮帮婉儿。说着,她从敞开的门望了进去。虽说阿娘确实动了杀意,可阿娘也没有虐杀武三思的意思,若不是因为她,婉儿何至下这么狠的手。
厍狄氏迟疑地看看公主,可殿下的脸色确实不太好。
本宫习惯了的,每个月总有几日如此。太平说完,转身便离开了这儿,她确实应该照着婉儿说的,先去看看驸马。
今日这出戏尚未演完,这最后一出,她可要好好演。
厍狄氏见殿下走远了,她也不好一直跟着,当下便折返了明堂。
早朝已毕,文武百官渐离万象神宫。
武皇心绪不宁,没有留在明堂批阅奏疏,带着裴氏去了天堂。
婉儿回来复命时,先瞧见了候在天堂外的裴氏与厍狄氏,她多瞧了两眼厍狄氏,厍狄氏微微笑了笑,以示安心。
贞娘办事向来妥帖,她既然回来了,想必殿下那边并无大事。
婉儿收敛杂念,趋步走入了天堂。
武皇正在诚心祷告,此时跪在大佛之下,双手合十,合眼默默念着经文。
婉儿不敢打扰,便静静地候在一旁。
咚!
一旁的法师敲响金钵,发出一声震耳响声。
武皇徐徐睁眼,伸手示意上去搀扶。
婉儿上前搀住武皇,将她从蒲团上扶了起来。
事情都办好了?武皇淡淡问道。
婉儿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给法师递了个眼色,法师便领着一众僧人退出了天堂。
偌大的天堂只剩下了婉儿与武皇,婉儿忽然松了武皇,往后退了三步,恭敬地将收好的药膏与羽毛拿了出来,臣斗胆,对梁王用了毒。
武皇目光复杂,只看了婉儿一眼,不怒自威。
婉儿如实回禀,今日殿下当众打了梁王三十大板,虽说用的是女子刑具,可梁王实在是痛呼得厉害。此事若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往后梁王的子嗣与公主如何相安无事?
这也是武皇心中郁结之处,说下去。
梁王身上的伤必须养好,至少从外看来,他的伤是愈合的。婉儿缓缓说着,如此一来,他的死便不会算在殿下的头上。
武皇静静地看着婉儿,不发一言。这样的死法,确实折磨人,可这也是唯一的法子,可以避免太平与梁王子嗣结下仇怨。
天子讲制衡,在这件事的处置上,婉儿确实办得漂亮。
为免梁王临死胡言,扰乱朝局,臣还让太医们用了哑药。婉儿没有一件事想藏,这个时候但凡有一句虚话,都会招来武皇的猜疑,轻则重打,重则偿命,臣吩咐太医们日夜照料梁王,每日换药具有三名太医批注病情,待伤口愈合,再请世子入宫接回梁王。
你倒是为朕考虑周到。武皇似笑非笑,婉儿竟连这些都考虑到了。留梁王在宫中治伤,那是天子隆恩,彰显的是武皇的仁德,治好了外伤再让世子领回家去,武三思之死便怪不到她这个姑姑身上。
婉儿跪在地上,叩首道:臣,惶恐。
惶恐?武皇捏住了她的下巴,逼她正视天子之瞳,朕知道你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办事向来滴水不漏,可今日,朕竟有几分
天子是不能说这个怕字的,所以武皇止住了话,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邃的打量。
婉儿这样的臣子若是忠心耿耿,以她的本事,可堪大用,可若有一日不忠了,那便是大患了。
婉儿知道武皇在想什么,她顺势换了话茬,凛声开口,今次是殿下,只因殿下亲民,凡事亲力亲为,是以才让歹人有机可乘。往后她直戳武皇的心窝,陛下若是单独召见某位臣子,却被不臣之人抓做口实,按陛下一个荡名,敢问陛下又如何处置?
女子为臣也好,为君也罢,只要掌权,就会有独会男子的时候,武三思能想到这样的法子中伤太平,那些反对武皇的不臣之人也能想到这样的法子。
莫说是公主百口莫辩,武皇自己也百口莫辩。
婉儿再次提及此事,瞬间将武皇的猜疑冲淡大半,确实,今次之事只是一个开端,威压可以镇压一时,却堵不住那些肮脏的嘴巴,拦不住那些人肮脏地胡思乱想。
究其根本,就因为她们是女人。抛头露面执掌天下,哪怕做得再好,那些人瞧见的也只是她们与多少男子亲厚。
武皇颓然松了手,负手而立,你说该如何处置?
婉儿仰望武皇,臣跟随殿下管理屯田那半年,臣瞧见下地耕种的大多都是妇人,男子反倒在家读书习字。正所谓男主外,女主内,敢问陛下,如此算是男主外,女主内么?
武皇回想那日微服所见,确实如此。
坊间常听人说,女子生来愚钝,臣再问陛下,女子生来不与读书,不开其智,如何不愚钝?婉儿再问。
武皇肃然,你究竟想说什么?
婉儿的瞳光中燃着热血,天下臣民,一半是男,一半是女,何不分而教化?臣请陛下开设女子私塾,先开女子之智。
武皇心间一烫,婉儿的进言确实是良策。
女子民智若开,便不会囿于闺阁之事。登过泰山,能知常山渺小,观过沧海,可明湖泊不过方寸。
此事,还急不得。武皇想纳婉儿的进言,可她知道这事不可莽撞,毕竟现下朝局未稳,她眼前最重要的便是把这江山给坐稳了。
婉儿垂眸聆听。
寒门难起,世家势众。武皇沉眸,仰头望向了天堂中的那尊大佛,佛陀渡世百年,才走了小小的一步,朕不贪多,先走半步。
婉儿抬眼瞧向武皇,她立在那尊矗立的大佛之下,琉璃盏上的佛灯光影投落在她的身上,在她身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一尊佛只有一张口,如何渡尽天下人?
江山稳固,大权在握,方能随心所欲。武皇点明了这句话,朕现下最需要的是需要君子满朝,良将镇边,天下太平。
她本想拔擢武氏子弟,打造一个武氏大周,可今次之事算是给了她一个警醒。若非君子,位高权重必是大患。
君子重德行,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小人贪利逐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拟诏,宣狄仁杰回京,任职冬官尚书,同平章事。武皇突然下令。
婉儿愣了一下,那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