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跨出正殿时,忍不住回头再望了一眼太平,话却是说给春夏听的,殿下畏寒,可要照料仔细了。其实,只有她亲自来,她才放心。
春夏领命,诺。
婉儿轻叹一声,转身跟上了武皇,终是离开了公主府。
太平望着婉儿远去的背影,只觉心房突然缺了一角,凉意森森地透了进来,她只能强忍酸涩,借由顾看怀中的长安将眼底涌起的泪花忍下。
武攸暨看着这一幕,只觉心烫。虽说不能与公主有个亲生的孩儿,瞧公主这般喜欢长安,殿下一定不会再提和离之事,与他断个干净了。
他牵着武平安,本想凑近太平,享受一刻天伦之乐。
哪知太平竟先他一步抱着小娃走向了春夏,将小娃抱给了春夏,吩咐道:长安定是饿了,抱去给奶娘喂奶吧。
诺。春夏抱着小娃退下。
太平回头笑道:暨哥哥,母皇方才的话你也听见了,年关将至,礼部有许多事要办,今日我就不陪暨哥哥用膳了。
武攸暨自然是听见了的,失望地道:政务重要。
平安也重要。太平自然也不能让武攸暨闲着,免得他胡思乱想,生出什么事端来,已经三岁了,该识字了。
武攸暨把武平安抱起,笑道:我竟差点忘了这事。
还愣着?太平再催了一句。
我我这就教他!武攸暨说完,对着怀中的武平安道,小子,可不能只识字,明日开始,马步也给阿耶蹲起来!日后就算考不上进士,也能当个小将军,保家卫国,知道么?他与梅氏的孩儿终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单这一点,武攸暨便可以高兴好几日。
太平等武攸暨离开后,佯作疲倦欲睡,把伺候的宫人们都打发出了正殿。带殿门关上之后,太平走至窗边,推开窗户,对着外面吹响了一声哨音。
李凌自暗处跳了出来,恭敬地对着太平一拜,殿下有何吩咐?
本宫已数月未读细作们送来的密报了,你整理好,晚上送来给本宫。太平下令,尤其是房州那边的。
诺。李凌应声退下。
太平沉叹一声,望向檐外阴沉的天幕。
朝堂情势,瞬息万变。她因为孕事阔别朝堂数月,只怕当初拉拢的一些墙头草已经不能再用。再往后走,每一步都比之前的艰难,她必须尽快在朝堂上重新立起威仪来。
武承嗣与武三思已殁,这两家的小崽子还嫩着,暂时不足为虑,自然也不能当做对手杀来立威。
对!还有酷吏,来俊臣。
第176章红豆
每逢年关,礼部诸事繁重。尤其是初一这日的祭天大典,武皇尤为看重。太平几乎是亲力亲为,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的。出入紫微城这几日,太平发现平日负责开闭内院宫门的户婢韦团儿已经没了踪迹。
所谓兔死狗烹,从韦团儿攀咬李旦妃嫔那一日开始,她便注定了这个结局。
她这几日入宫甚勤,除了安排万象神宫的祭天大典外,还为了看看婉儿,确保她在宫中一切安好。只是,她来了几次便扑空几次。太平问及红蕊,红蕊都说婉儿去了北门学士那边,主持重新修撰《臣轨》。
太平手头公务没有忙完,不便前去探视。今日向武皇禀明了祭天大典的最后事宜之后,太平瞧着天色尚早,便转去了弘文馆。
殿下!
不必行礼。
当值在馆门之外的卫士老远便瞧见了太平,刚要行礼,却被太平止住。
卫士们依言忍话,默默地对着太平拱手一拜。
太平带着春夏走入弘文馆,扑鼻而来的便是浓烈的墨香味。太平眉心微蹙,看见里面众学子们正忙着校对新修的《臣轨》,想来这几日婉儿在这儿定是写了不少字吧。
参见殿下!
北门学士们瞧见太平后,纷纷拱手行礼。
太平匆匆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并未瞧见婉儿的身影,暗暗心道:难道婉儿刚好走了?她示意众学士们不必多礼,对着最近的一名学士问道,上官大人何在?
方才还在这儿的。这名学士左右看了看。
崔大人说,有诗文上的事请教上官大人,往内院去了。有个瞧见婉儿动向的人开了口。
太平点头,便带着春夏往内院走去。
内院其实就是个四四方方的天井,当中有个小池子,池子上有个小亭子。平日弘文馆的学士们累了,便会去小亭子里歇息片刻。
今日婉儿没有穿官服,难得地盘起了发髻,穿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裙,因为天寒的缘故,肩上披了件雪白的小袄子。
太平老远便瞧见了她,本是高兴的,可她才往小亭子走了两步,便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婉儿此时背对着她,并没有觉察公主的到来。崔湜拿着一纸诗文,欺身靠近婉儿,一边念,一边指上面的文字,二月风光半,三边戍不还。年华妾自惜,杨柳为君攀。念完,他含笑看向婉儿,上官大人帮在下品一品,这半首诗做得如何?
崔湜今年正好二十二,本来便生得俊俏,加上那身深绿色的官服,更是衬得他神采奕奕。这会儿与婉儿站在一处,远远瞧去,倒有几分才子佳人的味道。
春夏隐觉不妙,她清楚地瞧见殿下已捏紧了拳头。即便这儿的墨香味甚浓,春夏也嗅出一股浓烈的酸味。
大事不好!
婉儿皱眉,崔大人唤我来此品诗,就为了品这个?
崔湜猛点头,嗯,在下其实写好了下半首。落絮萦衫袖,垂条拂髻鬟。那堪音信断,流涕望阳关。念完之后,他甚至颇有感触地叹息了一声。
崔大人可真闲呐!太平冷冽的声音响起,吓了崔湜一跳。
婉儿闻声回头,看见了太平那张铁青的脸,心间却欢喜得紧,殿下怎么来了?
没规矩!见了本宫也不知道行礼?!太平的语气很凶,语声刚落,便吓得崔湜哈腰走近,极为恭敬地对着太平行了礼。
参见殿下。
太平完全没有理他,径直走向了小亭,上官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崔大人都知错了,你还不给本宫行礼?
所谓不知者无过,殿下可不能怪罪臣。婉儿可不会轻易服软,难得抓到个机会,可以瞧见太平这吃味的模样,她可要多享受一阵。
太平骤然静默下来,当着崔湜,她也不好直言,于是把满腹的恼怒都撒到了崔湜写的诗文上。只见她一把抓起了诗文,学着崔湜刚才念诗的模样又念了一遍,冷嗤道:崔大人堂堂七尺男儿,写这种旖旎怨妇之诗,这是作甚?
崔湜急忙跪地,下官下官他本想认个罪,可左思右想,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错啊。世上多少文人都是这样写诗的,虽是怨妇,却也是自拟,比喻自己怀才待遇罢了。
下次!太平气冲冲地走近崔湜,狠狠地把诗文砸在了他的脸上,不准在弘文馆写这种诗!瞧瞧里面的学士们都在忙着,你还有空写诗偷懒,你信不信,我直接告至母皇那里,我倒要瞧瞧,你父亲崔挹会怎么收拾你!
崔湜也不知今日殿下怎会这么大的怒气,只能自认倒霉,叩首求饶,是,是,下官领命!领命!
还不走?!太平侧脸看向婉儿。
婉儿忍笑,走了过来,臣正好要回武皇那边,就与殿下同路一程吧。说完,她对着太平行了一个嫔妃礼,殿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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