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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亿本正经(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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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朗眼珠转向不远处的春画屏风,季小姐还不是我的朋友么?

彭总和我,是商业合作。

季小姐很专业。他转过脸望住季长善眼睛,天花板吊灯往其中投入一粒灯影,静止的,微微亮。

他看人时通常很平静,即使长了双多情难信的眼睛,却总让人以为坦诚。季长善看不透彭朗的目光,便以为他心中无所藏,和这样的人对视,分明自己也十分坦荡,可不知怎地先心虚几分。她不着痕迹挪开视线,摸出手机瞅了眼时间,十点半钟,差不多该回去了。

季长善喝完杯子里的水,跟彭朗告别。他未做挽留,把季长善送到门口,同她说晚安。

此后的两个月,为了应付石渐青女士的随机检查,季长善每周抽两个夜晚到彭朗的公寓里学油画。

他一点儿不吝啬于分享知识,从落选者沙龙引出印象主义对学院派的抗争,谈及非典型印象派的马奈,他举例这位画家按提香的构图,把维纳斯换成妓//女,赤//裸裸地讽刺以观女神之名,垂涎女人裸体的虚伪行径。

季长善瞅着那扇春画屏风,想他倒是不虚伪。

彭朗由妓//女牵出德加,这画家钟情于描绘芭蕾舞演员的排练生活,那时代的芭蕾舞演员通常为另一种形式的烟花柳巷女。季长善翻着几页油画,全然看不出那些个穿纱裙的灵动女孩儿要夜夜屈从于男人。

男人究竟是否用下半身思考,季长善不能一竿子打翻全船,但陈月疏一定是。

他又来西瓦台找过她一回,厚颜无耻至极,竟说既然她已经组成家庭,想必有了床上经验,二人到酒店叙旧,他并没有占她便宜。

季长善气得心颤,甩了他一巴掌,熟练运用逃脱术躲进公寓楼,发短信问彭朗最近怎么不开专车了。

如果彭总开的话,下次我有饭局,能不能请您来接我?我按双倍付钱,您把我送进楼再走。

彭朗猜到陈月疏又来骚扰季长善,他于是回复可以,收了几回双倍的车费,不知从哪一次起变成原价,再后来一分钱也没装进口袋,只叫季长善陪他吃饭。

远古时代,人类通过以物易物做等价交换。反正谁也不欠谁的,两次车费顶一顿饭,季长善不介意当一回远古人类。

只是她不想吃彭朗做的饭。

彭朗大概自知厨艺不精,领她到处下馆子。餐厅是盲目地选,走到哪儿算哪儿,有些地方端上来的奇珍异兽跟西兰花炒羊肉卷并无区别。

季长善吃什么都无所谓,可他老点口味清淡的菜,她跟着吃了几回,口舌缺乏刺激性。终于轮到吃一遭饺子,季长善点二两猪肉白菜的,跟店员要头老蒜,就着山西老陈醋,酸辣得眼眶泛红。

彭朗坐在她对面,一口饺子嚼三十下,看她快要掉泪,递了张纸巾问:吃这么辣,季小姐不难受么?

不刺激刺激,都感受不到人在活着。

他以沉默回应,目光在季长善脸上停驻良久,低眼收拾干净盘中的饺子。

饺子馆离家近,两人步行回西瓦台。夜风拂动树影,枝叶成团地晃。夏初时节的绛城,穿短袖压马路温度正适宜。

彭朗的步伐慢条斯理,他腿长,迈一步抵季长善两步。她头发挽在脑后,发丝落了一缕绕到锁骨。彭朗悄然敛回视线,风停了,远处不知是鸽子还是乌鸦,嗖一下扎进树丛,叶子抖动两下,恢复镇静。

季长善原本没发觉哪里奇怪,直到记起周末又要跟彭朗见面,忽然意识到:一周七天,他们至少见五天。

周末的项目十分固定,彭朗接季长善回郊外父母家,无一例外留宿。两人同睡一屋,彭朗照旧到楼下客房偷被子打地铺,季长善睡在床上,失眠时间由三小时缩成二十五分钟。

有那么几个夜晚,天朗气清,彭朗从床头柜里摸出遥控器,滴滴两声摇开天窗,请季长善看星星看月亮。随着时间变化和季节更替,手电笔朝不同的方位投去蓝线,月光如同第一夜般皎洁。

他在彭诉仁夫妇面前,永远叫她小善。大约喊顺嘴了,一夜打地铺熄灯,本该说晚安,季小姐,话到嘴外,去姓留名唤了小善。季长善躺在被窝里,黑眼睛慢慢眨了下,假装睡着了没听见。

自那夜以后,彭朗彻底忘却季小姐,无论何时何地都叫她小善。

季长善刚开始还坚持尊称,时间长了,称呼的不对等让她生出一种被占便宜的错觉。她毕恭毕敬喊彭总,一口一个您,彭朗漫不经心地你来你去,还叫她小善。既然是商业合作,地位就该平等。季长善去到彭朗家上油画课,他指着莫奈的白杨树系列,阐明印象派如何从日本浮世绘中获取灵感。

她记完笔记,偏脸问他:今天晚上你还教点儿什么?结束了我就回去了,彭朗。

闻声停住合画册的手,彭朗对上她深邃的眼睛,你喊我的名字,确实很好听。

他时常夸她好看,季长善已经习惯了彭朗突如其来的夸奖。她嗯了一声,准备收拾笔记本回家。

彭朗请她留步,从茶几上堆成小山的画册中翻出一本梵高的册子。其实没什么要紧的知识点,梵高归属后印象派,他母亲并不爱好这类疯狂的画。

但是彭朗仍旧说:梵高迷恋浮世绘,甚至比对着临摹。有幅画梅花儿的,还在画面左右留红边,鬼画符似的抄汉字。你要不要看歌川广重的原图?

已经凌晨十二点,季长善在彭朗家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不会又是什么春画儿吧?浮世绘于她而言,跟屏风里的男女划等号。

你想看这个也可以。

季长善回谢谢不用,搁下笔记本电脑,重新坐到彭朗身边。

他在五颜六色的书堆里找到一本粉折子,封面写春夏秋冬四字。

彭朗与季长善翻看了整个春季的浮世绘选图,又细看两三张夏季的。夜里一点钟,他合上折子:夏天过完了再看剩下的吧,我们一起。

13.需要我很需要季小姐。

季长善不太确定彭朗什么意思,他们的油画课上得差不多了,基本够糊弄他母亲,但是这位先生仍旧邀请她夏天过后一同看画,看的还不是油画。

浮世绘成长于烟花柳巷,二百年前遍地都是,一度用作瓷器出口的包装纸,漂洋过海到西方却大受追捧。石渐青的曾曾祖父精通四国语言,当年在日本留过学,全知道这东西多低贱。

他在日本以极低的价格收购大批量浮世绘,高价转卖到巴黎。财富的积累几乎在转瞬之间,他眼光放得长远,活用资本挑选巴黎最富有潜力的印象派画家进行长期合作,趁着美利坚的新兴财主还看不懂古典艺术,又把多描绘日常生活且色彩绚丽的印象派画作倒卖至美国,发了笔巨财。

从石渐青的曾祖父起,石家就专门做印象派油画。她熟知家族历史,却否认浮世绘的价值。这些锦绘从木版上拓下来,被红灯区的嫖客踩在脚下,尽管画上的花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之交往也需高等礼仪,然石渐青鄙视出卖身体的女人,她们的出身太不堪,枉费笔墨纸张记录容颜,她也一并憎恶了植根于尘埃的浮世绘画作,从美人画到风景花鸟画,无一不排除在视野之外。

彭朗曾轻描淡写地提及他母亲厌恶浮世绘,方才跟季长善共赏春夏风俗画,便不是出于糊弄他母亲。季长善脑筋转得十分快,轻易就识破彭朗存了别的心思。只不过他为什么三番五次留她待一会儿,季长善说不清。

像他那样家里摆春画的,应该到处找女孩儿陪他看画吃饭吧。

季长善没回应彭朗的夏后邀请,收起笔记本电脑告辞。

翌日上班,红果和朗郁达成合作的消息遍布全网,远方市场部和销售部召开组会,讨论全力推行B计划。

季长善早料到红果会选择朗郁,两个月来反复钻研朗郁的发展经历。这竞品公司走的是城市包围农村路线,凭借彭氏的人脉资源顺利攻占各大酒店与轻奢品牌,随后逐步拿下绛城的中小型精品咖啡馆的供豆权。

与之相比较,远方过去未曾与奢侈挂钩,缺乏类似彭氏酒店的高端资源,照搬照抄朗郁的策略铁定翻车。

她采取反向思维。

今年的年中总结里,中小精品咖啡馆的需求占绛城市场份额的百分之六十。这些小作坊暂无自主烘豆的技术与经济实力,从大公司进货,一看豆子质量,二看价格是否漂亮。远方的咖啡豆品质过关,最大的优势在于降价空间足够,如果凭借稍低价位挤掉朗郁在这类市场上的份额,远方的新品上市便打了个翻身仗。

季长善很早就派下属走访目标群体,四成的经营户在听过远方的报价后,当即倒戈;三成稍显摇摆不定,是下阶段工作的重点突破对象。她讲完自己的工作计划,解散会议。

杜凯跟在她身后出了会议间,即使发觉季长善脸色不妙,依旧嘚啵嘚一路,讲些低于幽默水准的笑话。季长善斜去眼刀,杜凯自动拉好嘴上的拉链,沉默片刻,从乱七八糟的文件夹里翻出两张脱口秀专场的票。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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