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轻挑眉,季长善瞅他一眼,彭朗的表情像随便找个人问路,既诚恳又得体。她默默接过吹风机,没挪窝,只让彭朗躺低一点儿,否则她够不着。
他取一条毛巾铺在季长善大腿上,脑袋枕着她双腿,两人之间还隔一层薄被。温风低声缓慢起,季长善轻轻拨弄彭朗的发丝,他的头发很黑很密,穿越指尖,触感是顺滑湿润的。
彭朗睁着双眼,目光平和宁静,仔细描摹太太低垂的眼眸和睫毛,她的黑眼珠望不见底,睫毛一扇一扇的,节奏很慢。
别看我了。季长善想捂住他的眼睛。
彭朗不想服从太太的指令,仍轻轻望她说:好看,所以想多看。
季长善知道自己长得不丑。从小到大,除了季晓芸时不时说她刻薄相,多数人都会夸奖她的外貌,但是没人像彭朗这样直白,眼神也不比他和缓深沉,像两汪月光下的湖水,倒影只有她一人。
她不言语一阵,抚着他的发丝,由心发声:哪儿好看?
眉毛很浓,眼睛很深。鼻子小小的。你的嘴巴不笑也好看,笑起来应该更好看。皮肤也很细,摸起来光滑温暖,不知道亲起来有没有不同。
他说得真诚,语气又平静,并不让季长善感到轻浮。
她心里发烫,到底还是拿被角遮住了他的眼睛。
彭朗的嘴巴露在外面,我说得不对么?
怕憋死他担罪名,季长善没把他的嘴巴一并堵住。她缄口不语,指缝漏过缕缕黑发,他头顶的发丝几乎干透,季长善于是叫彭朗翻过去吹后脑勺,这样也不必忍受他磨人的注视。
彭朗照太太的话做了一半,翻身侧躺,脸孔对着季长善腹部,她身上染清幽的香气,像某种雾蓝色的花才会散出的香。他嗅着淡香,问季长善用什么沐浴露或者洗衣液,她说随便买的,没细看。
很好闻,抱着睡觉应该特别安神。
暂且关掉吹风机,季长善请彭朗闭嘴,要不然她就回家了。
彭朗笑笑,隔着薄被子去摸她的小腹。虽然没直接体会他掌心的温度,季长善仍然觉得心烫。她清清嗓子,彭朗慢敛手,吹风机重新响动,风声在耳边挠痒痒,彭朗闭上眼睛,安静地感受她指尖在发间穿梭,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眶微泛红。
灯光熄灭,房间归于无声。
季长善贴边躺在左侧,脸朝墙壁,眼睛张着不能入睡。
她没怎么跟谁躺过一张床,尤其没跟男人同床共枕过。彭朗在她身后平躺,呼吸很平稳,季长善倾听气息涌动,他翻了个身,应该是面向她的背影。彭朗也未合眼,她的背影小小一方,抱着睡觉可能有点儿硌人,但是他想抱。
彭朗往她那边挪了三公分,季长善察觉他在靠近,心跳逐渐清晰可闻。
能不能抱着你睡?
季长善不回答,可是如果他非要抱的话,也不是不行。
她稍微动了下胳膊,几乎明示自己还没睡,所以听见他说话了,没否认可以算默认。彭朗意会她的默认,伸出胳膊圈住她腰身,中间还隔一层她的空调被。
后背靠着他的胸膛,莫名踏实。季长善看不见自己眼中有笑,不过闭上眼睛的时候,心是飘的,像朵软绵绵的云。
她其实睡不着觉,可醒着还得想怎么面对他。彭朗的大手平铺她小腹,随季长善的呼吸起伏,偶尔摩挲被子的布料,她的肚子受到同等压力,呼吸便紊乱几分。
你睡不着吧,小善?
他的气息轻扫耳廓,季长善并不讲话,他的手要往她被子里钻,季长善立马摁住彭朗的大手,快睡着了。
大手攥小手,拉着她翻身,季长善变成平躺,眼睛于暗夜里找寻他的眼,身体不由自主转向枕边人。
彭朗用拇指抚过她右侧的眉毛,你还没有送我生日礼物。
她本来想给彭朗挑礼物,但是他近期表现不佳,季长善就取消了这个计划。她的心敞开得太慢,合上的速度却比谁都快。假如彭朗今天没跟她解释苏涵水是怎么一回事,季长善会当断则断,彻底跟彭朗划清界限。
打火机好用吗?她胳膊环抱在胸前,不让枕边人靠得太近。
彭朗只用眼神接触她的脸庞,挺好用的,要不你试试。
借窗帘缝隙中露出来的月光,季长善打量他的眉眼,这人长得真好,不说话就更好了。
那你就等明年再收苏小姐的打火机吧。我太小气了,不喜欢送别人礼物,尤其不喜欢送了白送,浪费。
你想让我还点儿什么?
季长善需要彭朗和一切异性保持距离,但是她不希望暴露在意,只能问:你能给我什么?
你亲亲我的脸吧。彭朗回避她的问题,绕到最初的话题,这样就算你送完礼物了。
季长善骂他得寸进尺,彭朗摸一摸她的脸颊说: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小时候?随便说什么都行。
她的小时候并不美好,再怎么回想也找不出特别好的记忆。不过这个生日礼物比较容易,季长善思索一阵,捡了段自己的英雄事迹跟彭朗讲。
季长善上小学的时候,有些男同学热衷于调皮捣蛋,成天欺负女孩儿,要么揪辫子,要么打人。别的同学都回家告诉爸爸妈妈,由父母联合班主任讨回公道,但是季长善自己解决了一个男同学,杀鸡儆猴,后来所有人都不敢欺负她。
彭朗问她怎么解决的,季长善挑眉道:咬人。我把他的胖胳膊咬出两个青印子,最后是他父母来学校找我,他抱着他爸的大腿,哭得很伤心。
季长善全然省略那男同学踹了她肚子一脚,她好一会儿直不起腰,也绝口不提班主任找来季晓芸,她母亲咬着后槽牙瞪她说:都是死老太太教出来的坏脾气。
就算她只字不提,彭朗也能猜到一个孩子无依无靠,才会什么都凭自己。他伸指捋顺季长善脸边的长发,久久不开口。季长善与他对视着度过沉默,她想彭朗小时候应该也像现在这样慢悠悠的,因为生活里从无紧迫。
季长善无法占据彭朗的过去,却希望了解他越多越好。她等了半晌,彭朗没有主动提起自己原来是怎样的小孩儿,他可真不懂礼尚往来,季长善深感信息不对等,叫他不要再摸她的头发了,要不然她就回家了。
你怎么老想回家?
因为你一直让我说话,不让我睡觉。
她的语气并无波澜,彭朗却听出几分凶狠。他捏捏季长善的鼻尖,等我睡着了,你咬我怎么办?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季长善拍掉他的手,你惹我的话,我就咬你。
彭朗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笑了,但跟她在一起,的确比平常容易笑。
他把季长善搂进怀里,正面拥抱的话,她胸口是软的,即使胸衣触感鲜明。季长善差不多习惯被他抱了,就算他的掌心越过空调被直接贴到她背上,也没关系。
彭朗手指磨着季长善胸衣的搭扣,问她睡觉怎么不解内衣。季长善忍住咬他的冲动,立马把空调被裹到脖子,警告彭朗她学过女子防身术,他再耍流氓,她绝对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