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深墨愣了一下。安卿竟然不帮他,反而向着韩缨说话。日日不离朝夕相对,让他忘了能和喻安卿认识,不就是因为喻安卿和韩缨为竹马好友嘛。
亏他以为喻安卿和自己一头的,实际上人家和韩缨认识快二十年,他才认识不到两个月。
论亲疏,喻安卿和韩缨更亲。
程深墨沉着脸,上了马车。
怕被师父察觉,心里又憋着一股恶气。他频频侧头,看向一脸淡然的喻安卿。
可恶!还有闲情逸致看车外风景。
你即将失去我,你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
终究气不过。他趁师父出神之际,双手撑凳子,身体前倾,凑到喻安卿的耳边,恶狠狠道:你是不是想帮韩缨劝和?我告诉你,你敢这么做,我就和你割袍断义,从此恩断义绝。
劝和?喻安卿心底好笑,你们分手有一半是我的功劳。想良姜去,自然是为了狠狠打韩老夫人的脸。
呵呵,谁欺负他的良姜,他可记在心里呢。
面上诚恳又真挚,说出好听的话:良姜哥哥说什么呢。我之前说过,与韩缨只是普通世交,与你则一见投缘,把你当做最好的挚友。
程深墨露出心满意足的憨笑。
马车骤然晃了一下,程深墨凑近喻安卿小声说话,屁股没有坐实,撑凳子的双手一滑,往前跌去。喻安卿心急手快地拽住胳膊,他一下子坐进了喻安卿怀里,双手揽住脖颈。
喻安卿勾起唇角,顺势揽住纤细软腰,揶揄道:倒也不必开心到投怀送抱。
这一幕,老父亲看见,差点犯了心脏病。
他急切地拍拍身边的座位,语气生硬:墨儿,你坐过来。
程深墨蹭地窜过去,低头敛目,坐姿乖巧,如同受训的小学生。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他与侯府马车肯定犯冲,一坐马车准跌。
怀里一空,喻安卿的心沉了沉。早知石鹤管得这么宽,该让良姜直接住进自己家。让良姜拜师什么的,简直给自己找麻烦受。
韩缨等在门外,见到二人,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明明才几日不见,仿佛隔了数年之久。现如今对二人的感受,可以用四个字概括又爱又恨。
他白天带士兵填平皇宫池塘,累得双臂发麻,晚上却无法安然入睡,脑海里不断闪现喻安卿讥讽嘲笑的脸。
他的心好痛。为何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他爱的两个人选择一起背叛他。
他不怪他们,正如妹妹所说,他该早做决断的,从两个人中选择一人,不然也不会酿成如今大错。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到现在也无法选择,无法面对。
韩缨情绪纠结,向石鹤作揖行礼,刻意忽视程喻二人。
程深墨乐得如此,韩缨表现得越陌生,他越觉得安心。
虽口口声声骂韩缨渣男,其实内心很快平复下来。说到底两人之间的问题源于身份的差别,源于三观的不契合,没有谁伤谁至深,无需弄到仇人相见的地步,只做陌生人即可。
合则处,不合则散,没必要扯头花。
程深墨看似活泼,骨子里是冷漠的。上学时,年年获选班级最受欢迎的人,与谁关系看似都不错,是大家的小太阳。但在毕业后,维持联系的朋友几乎没有。别人不联系他,他便不会主动联系别人。
他总是那个不甘孤单,又总是孤单的人。
之前在侯府呆了月余,屡次三番想请安示好,都被人撅了回来,程深墨还是第一次踏入韩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不再精神矍铄,重病让她面容枯槁,眼神浑浊,呈现出年迈者的颓态。
她看到程深墨,显出几分不自然。
程深墨搬离侯府,老夫人起先以为在耍心机手段、故意拿乔。堂堂侯府,一个小小的大夫不可能不心动。没想到竟是真的。
能把喻安卿带走,老夫人心存感激。当她看到孙儿郁郁寡欢,消瘦了好些,又心疼孩子身体,觉得程深墨不识抬举,竟敢让她的孙儿伤心。
麻烦石大夫。
韩老夫人倚在床头,微微颔首。
浑身抽搐,话都说不清楚,仍极力维持着侯府老太君的威严。
石鹤搭脉皱眉,神色凝重。
韩缨心惊不已:石太医,祖母状况如何?
石鹤没有说话,招手示意程深墨过来:你来给老夫人探探脉。
程深墨应一声,走过韩缨身边,听到一声有劳,冲韩缨安抚似的点点头。
韩夫人面上抹不开,十分抗拒:无名小儿也配为老朽看病?!
韩缨向前低声劝慰道:祖母,疟疫能得到迅速控制,全赖阿墨程大夫之手。宫中李贵妃已经痊愈,胎儿健康,就是程大夫开的药。
你休想诓骗我!
她亦有所耳闻,却固执地不愿接受程深墨的恩惠,石太医不愿诊治,老朽换个太
还未说完话,腹部疼痛难忍,恶心上涌,不受控制地呕吐出来,吐了一地秽物,古怪又难闻的气味充斥房间。
快拿盆盂。韩缨急忙喊道。
房间内的丫鬟瞬间乱作一团,拿盂端水。
呕吐过后,老夫人已呈半昏迷状态。
程深墨急忙号脉,手压左侧肋骨。脉象微弱,脾脏肿大,症状严重到昏迷。
他道:老夫人得的是脑疟,怕已感染大脑。
石鹤点头,沉重道:我等会尽力救治,但小侯爷你要有心理准备
程深墨立即开药方,青蒿为主,辅以鳖甲,希望能保住老夫人的命。
脑疟疾在现代的致死率也高达百分之十,若有其他并发症,死亡率更高。放到医疗水平低下的古代,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阿墨,你一定要救救祖母。韩缨眼露悲恸,恨不得跪地祈求。
程深墨:我会竭尽全力。
这一刻的程深墨眼神执着,言语坚定,足以安抚人心。韩缨这才发现,原来程深墨并不是弱者。
韩老夫人服了药,陷入安眠。
程深墨准备随师父离开,明日再上门拜访。喻安卿也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托人送到家。
韩木羽追至门口。在祖母屋内,她一直没有说话,怕打扰到诊治。
阿墨,谢谢你。韩木羽深深福礼,谢谢他既往不咎救治祖母。
你还愿意和我做姐妹吗?
阿墨和哥哥闹崩了。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韩木羽内心忐忑,不想失去朋友。
程深墨摸摸鼻头,冲她点点头。
韩木羽顿时欢喜地紧握他的手,塞了条手帕:手帕之交是要互赠手帕的。我第一次缝帕子,你不要嫌丑。
回去路上,程深墨反复观察,终于勉强认出绣的是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
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是蝴蝶啊?
很气,但保持微笑的喻安卿:栩栩然胡蝶也。
原来如此。程深墨看向他,眨眨眼,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你是不是欠我一条帕子?不能拿纯素色糊弄!你要亲自绣给我,有寓意的那种。
喻安卿撇过脸,无声拒绝。
绣嘛绣嘛。我会很~~珍惜地保存。
程深墨撒娇似的拽喻安卿的衣袖,扬起甜甜笑容。
咳咳。石鹤大声咳嗽,好好坐,像什么样子。
不挨着坐,也要拉拉扯扯。石鹤心越来越梗塞,孩子不会喜欢喻安卿吧?
是夜。
喻安卿回到住处。这是一座小小的四合院,一间正厅,两间厢房。院子内打扫干净,有两棵杨树,中间挂着破烂的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