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考着如何协助他渡过这一关,冯斯乾所在的9号雅间这时忽然传出皮鞋摩擦地板的脚步声,侍者进入这间包厢上菜没有关门,两间包厢是正对的,很容易被发现。
我迅速回过神起立,沿着墙壁隐蔽自己。9号的房门打开后,冯斯乾先出来,关宸跟在他身后,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关宸不经意瞥向这扇敞开的门,她看到林宗易的身影顿时脸色大变,甚至来不及和冯斯乾打招呼,戴上墨镜便匆匆忙忙闯进电梯。
宗易。冯斯乾止步在门外,你也在。
林宗易不露声色望向我,我尽量压住声响,拉开墙根下竖起的屏风,他这才站起,迎冯斯乾进门,这家的酒酿鸭不错。
我扒着屏风的红木架子,整个人蜷缩在后面一动不敢动,我简直懊恼极了,搞得跟捉奸似的。
冯斯乾走进来,你挺有兴致,从索文到望海楼一小时的车程,只为尝一道鸭子。
林宗易示意他坐,口腹之欲,是最要紧的事了。
我认为宗易你最看重的从来不是口腹,是利益。冯斯乾坐在餐桌右侧,跟踪我将近半年,今天终于有所收获。
林宗易斟酒的手一顿,掀眼皮审视他。
冯斯乾端着杯子,杯里有白酒,此时荡漾出细碎的涟漪,对于殷沛东而言,他神魂颠倒沉迷于一个女人,谁指控他的女人来者不善,他反而认定她遭受中伤,更加怜惜她。
自然,你是殷沛东的妻弟,你的话多少有些分量,可关宸究竟是否为我的人,你并无证据,因此我奉劝你,没必要揭开她的来历,你不会有胜算。
林宗易眯着眼,不知在思量权衡什么,被灯光掩埋的半张脸异常深沉,好一会儿,他笑出声,斯乾,看来你是误会了。
冯斯乾耐人寻味反问,是吗。
林宗易也同样意味深长,不是吗?
他们四目相视,彼此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都相当高明地在这一刻终止了话题。
冯斯乾把玩着酒杯,余光飘忽不定,像是掠过我这边,又像是仅仅在观赏杯壁描绘的花纹,西郊的高尔夫球场,据说你有投资。
林宗易端起我那碗没碰过的鸡汤,慢条斯理喝了一口,几百万而已。
冯斯乾撂下杯子,不如一起玩两把。
林宗易看着他,正巧我手痒。
他摘下挂在椅背的风衣,赌什么。
冯斯乾起身,海檀庄园的一套别墅。
林宗易略不可思议,我也看中海檀的房子,可惜入手迟了。
冯斯乾单手系上西装的纽扣,也许你有机会赢到手。
林宗易笑着,那你要让我一局,射击你不是我对手,高尔夫我不是你对手。
林宗易说完,不着痕迹看了屏风处一眼,冯斯乾原本走在前面,他当即驻足,若无其事整理领带,并没继续先行一步的打算,宗易,是有什么割舍不下的吗。
我屏住呼吸,顷刻间紧张到全身发僵,我感觉他知道我在这里了。
林宗易从椅子上拿起一条白色围巾,十分镇定转过身,薛绮亲手给我织的。
冯斯乾看向那条分明是品牌手工定制的围巾,他没有戳破,很配合说,你难得对女人留情。
林宗易面无表情将围巾环在脖颈,床上不合拍。
他们一前一后离开雅间,电梯启动的提示音传来,我紧跟着也出去,返回蒋芸的包厢,叫她出屋,这层有摄像头吗。
她喝得面红耳赤,舌头也大了,有啊,我的酒楼是高档酒楼,一年租金两百七十万呢。
她杯子拿歪了,酒止不住往外洒,我扶正杯底,凡是冯斯乾出现的画面都剪掉,把底板给我。
蒋芸莫名其妙,帮他擦屁股啊?你是不是搞混了,你是替他老婆捉奸的,你打起掩护了?
我说,我有我的用意。
蒋芸挥手,去保安室要,我打电话通知他们。
我到保安室取了剪辑片,拷贝到手机里,也没去华京报道,直接回家了。
我刚进家门,蒋芸的电话就追来了,她说冯斯乾的秘书向大堂经理提出买二楼的录像,经理以保护其他顾客隐私为理由拒绝了。
她打着酒嗝儿,先把男人胃口吊足了,让他焦躁不安,再给他惊喜是吧?你最擅长这套了。
我再次被她逗笑,芸姐,我欠你一个大人情。
与此同时,我手机屏幕显示殷怡的来电,我立马接入她的,还没来得及开口,她直截了当告知我,录音我听了。
殷怡指得是我引诱冯斯乾带我回他家的那段录音,我语气郑重而平静,冯太太,您放心。
她态度也好了许多,韩小姐识时务,我当然很放心。
我们都没多言,紧接着挂断了。
晚上九点多,我洗完澡在浴室擦身子,突然门铃响了,我租房全是短期,除了房东和物业极少有客人,尤其最近风声紧,我就更敏感了,昨天早晨我发觉防盗门的猫眼坏了,被涂了漆,不止我,四楼的三户都坏了。
听蒋芸说,我之前坑过的那个人民医院的主治教授,花大价钱买我现在的地址,估计是人事部的员工出卖了我的楼层,整座小区无死角张贴我的照片和事迹,把我诽谤成丧尽天良的小三,最歹毒是我居住的这栋楼一共七层,每层台阶都被泼了粪便,引发众怒围攻我,我委托物业每户赔了一千块钱才平息。
杀千刀的狗男人,等缓过劲儿这仇我一定报。
我趴在门上听,外面鸦雀无声,不像一群人带着家伙来教训我的阵势,我故意伪装用上海话问是谁,撒宁?
对方未曾吭声。
我又拔高音调,依然没回应。
我马上警惕起来,莫非李文博又贼心不死来绑架我了,我刚要挪柜子堵门,男人说,韩助理原来是上海人。
我动作一滞。
似乎是林宗易。
我小心翼翼拧动门栓,从缝隙里朝外张望,过道中站着的果然是他。
我彻底愣住,林董?
他应该是从高尔夫球场过来,没有穿正装,加厚运动服搭在臂弯内,一件咖啡色翻领毛衣和同色系的长裤,气质懒散又温暖,你讲的是苏谱吗。
我浑浑噩噩与他对视,苏谱讲吴侬软语,我不正宗。
他后背倚着通往五楼的墙槽,不正宗的吴侬软语,会吗?
我想了几秒,讲了一句最简单的。
林宗易望着我,没听懂。
我翻译成普通话,吃晚饭了吗。
他漫不经心松了松领口,我不听这个。
他靠近我,手握住门,另一只手抵在门框,一束阴影刹那倾覆而下,我想听你说,哥哥我热。
我蹙眉,心跳漏了一节。
林宗易挨着我面孔,轻声闷笑,会讲吗。
我垂眸不看他,您是喝醉了吗。
他收回手,没喝,醉了不找你。
他越过我头顶,朝屋里打量,不方便?
我立刻领悟他的意思,侧身说,林董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