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开车门坐进去,司机从外面关住。
我强作镇定,冯先生。
冯斯乾解着西装纽扣,反手甩在副驾驶,准备潜逃。
他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却逼出最危险压迫的质问,我本能捏紧坤包的拉链,冯斯乾眯眼,盯着我这个心虚的动作,他食指一扯背带,将包里的物品统统倒出,他夹住那张混乱中裹进相片的支票,此时的他仿佛一湾深不可测的海域,在平静海面之下翻滚着巨大的漩涡,两百万。
冯斯乾嘴角噙着一丝笑,够用吗?
他眼睛太过深邃,像包藏剧毒,冲击得我五脏六腑都裂开。
他一言不发压下打火机,从边角向上焚烧,数字顷刻间被烈火吞噬,在我眼皮底下逃跑。
火焰烧到冯斯乾指尖,他不疾不徐抛出窗口,你真是胆大包天。
支票燃成细碎的灰烬,风一吹,化为乌有。
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撒谎,我没想逃,是冯太太提出加钱,要更多的物证,我拒绝了。
我已经不敢再夺,任由他翻出手机,他打量着外壳,一部款式很老的旧手机,起码四五年了,我专门用来接洽业务的。
冯斯乾开机调出视频,饶有兴味观赏一个剪辑片段,长达1小时的视频我保留了最浓缩的9分27秒,演绎尽难分难舍。
他神情喜怒不明,拍摄角度不错,很妩媚。
随即挨近我,叫声也勾人。
我恍惚的间隙,冯斯乾倏而变了脸,他抬手掐住我脖子,狠狠抵在车门上,他的每一寸皮肉都像刀刃一样坚硬,和我玩两面派,是吗?
我用力摇头,可我的否认太苍白,我被他抓了现行,我分明要出卖他,卷钱远走高飞,我犯了冯斯乾的大忌。
我提醒过你,无论你拿到什么,殷怡都赢不了。离婚与毁掉我这两件事,不是她想象那么简单。
他强行掰开我的唇,注视着里面嫣红的舌尖,多么令人欲罢不能的一张小嘴,除了谎话连篇,我还真舍不得。
冯斯乾面对我的眼泪,他笑容越发大,你说我舍不舍呢,韩卿。
冯斯乾长相本就冷峻凌厉,皮肤又浓白,不苟言笑的气度更是格外淡漠,此刻他发了狠,眉眼间的戾气阴郁至极,我胆战心惊望着他,我知道他憎恶什么,欺骗,算计,谎言,我在一夕间挑衅了他三道底线。我吃力喊他,不是冯先生,也不是斯乾,是斯乾哥哥。
情浓之际抱着他,是他诱哄了我,还是我魂飞魄散失了理智,我喊得就是斯乾哥哥。
我瘫软在座位上,眼前是一片挥之不去的乌黑,所有都模糊不堪,像一团烧焦的云雾。
第23章金丝雀
我筋疲力尽匍匐在车门,像是死里逃生一般。这一场激起冯斯乾怒火的厮磨,致使他领带全是挤压的褶痕,歪歪扭扭吊在颈口,他索性扯下丢出车窗,韩卿。
我整个人一颤。
我给过你机会。
他确实给我机会了,他赌了一把,赌我会不会出卖他,尽管他赌输了,可冯斯乾只会把输的后果加注在我头上,不过他既然肯给机会,证明他留有余地,我服个软,他不至于将我逼上绝路。
我泪眼朦胧,冯先生冤枉我了。视频,照片,任何我都不会交给冯太太。
他冷笑不语。
我不能不见她,不满足她的要求她会另辟蹊径,我担心她对冯先生不利。即使冯先生没来,其实我也想好对策敷衍她了,证据不可能落入冯太太手里。
我硬着头皮握住他手,李文博是冯先生解决的,苏立也是冯先生摆平的,我怎会背叛您。
冯斯乾面无表情看着我覆在他手背的那只手,不撒谎你做不到是吗。
司机在马路牙子上拆了一包烟,差不多抽完半盒才上来,我吮掉嘴角一滴泪珠,收回手望向街道,泪痕被灌入的风雪吹干,割得生疼。
汽车行驶过淮阳路交口,冯斯乾命令司机靠边停。
停车的位置正对一栋独立的三层酒楼,流光溢彩的匾额滚动着两个字唐宫。
一家没什么知名度的酒楼,倒是门外泊着的十几辆轿车拔高了这家酒楼的档次,其中帕拉梅拉属于最便宜的款型了。
我跟着冯斯乾下车,一名迎宾小姐在接待台刷卡登记,我瞥了一眼她的登记表,清一色的大老板,别说名字了,姓氏都用大写字母代替,后面尾随一个职位,W总,L主任,Y董,私密性极强。
越是保密身份的场所,客人的来头和服务的内容越不简单,看来冯斯乾的夜生活并不单调,他公开示人的与隐藏的两面反差挺大。
冯斯乾取了卡,乘坐直达电梯上六楼,刚出电梯就听见歌舞奏乐声,我们路过第一间包房,门上的挂牌是女子十二乐坊,我揭过门缝张望,一群姑娘在屏风后倒酒,披着半截真丝绸缎,窗下的红木榻上有几个男人在谈笑风生,脑门秃得发亮,眉开眼笑点评着什么。
再往前走是仿造的华清池,四四方方的水池岸上站着唐装服务生,一条龙的贵宾级服务。
我也算正经见识过上流社会的销金窟,一瓶酒五万,一船果盘八千,和这儿比根本不值一提,唐宫的哪一间包厢不砸几十万出不了这扇门。
以我对冯斯乾的了解,他绝不是玩这么开的男人,这趟肯定有其他原因。
他在走廊尽头一个最大的包厢外停住,木门敞了三分之二,里头光线极其昏暗,一种高级场所的暧昧氛围,我借着一簇若隐若现的灯火,才发现冯斯乾的西装里面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衬衣,我印象中他极少穿浅色系和艳色系,白皮肤男人不适合过于明亮的打扮,会降低庄重感,而灰色与黑色能够加持成熟度,不可否认冯斯乾是天生的衣裳架子,没有赘肉的身材穿什么都好看,这件立领的版型显得他特别英挺,颈部线条也修饰得紧致又优雅。
他与纸醉金迷的地方看似格格不入,可融入的一刻又没有人比他的味道更野。
冯斯乾显然不常来唐宫,这次应该也一时兴起,包厢内的人见到他都表现得非常意外,冯董,您竟然大驾光临了。
冯斯乾笑着进门,有我的位子吗。
为首的男人站起恭迎他,当然,冯董赏脸,我们求之不得。
冯斯乾在男人引领下入座,我一言不发随侍在身后。
男人十分殷勤给他斟酒,华京最近的项目似乎很多。
冯斯乾慢条斯理夹一块鱼肉,比不得蒋老板旗下的企业效益好。
蒋老板大笑,冯董太谦虚了,王明远开发的新能源汽车零件,在江城是头一份,眼红他的商人比比皆是,可谁敢动他的蛋糕?
王明远花七千万聘请了德国的技术团队,和他抢肉吃能赔得倾家荡产。
冯董有魄力啊。您出马就是一锅端,他这回大手笔投资厂房,扩大了生产规模,合约都跟客户签了,如今厂房没了,按期交不出零件,王明远不知要亏损多少。
冯斯乾波澜不惊回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块项目我瞄准很久了,就等一个时机。
我没忍住骂了一声狗男人,我以为他对王明远下手纯粹替我出头,原来是一箭双雕,他早就谋算好了,只不过顺便做好事,我却付出了一夜的代价,这笔买卖还是他赚大发了。
冯斯乾左边一个剃着小平头的男人这节骨眼凑上前,冯董,隔壁的乐坊,据说很不错。
冯斯乾喝了一口酒,怎样不错。
男人意味深长,舞跳得不错,在江城可是大名鼎鼎。
冯斯乾漫不经心侧身,问一旁的我,会跳舞吗。
我一愣,我?
冯斯乾摇晃着酒杯,还有别人吗。
男人听出冯斯乾想看我跳舞,他立即附和,这位小姐会跳舞?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大饱眼福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不,直接被架上高处,骑虎难下了。
我强颜欢笑,跳得不好。
冯斯乾撂下杯子,一脸云淡风轻,随便跳一支。
男人也应声,大家热闹热闹而已嘛。
我顿时明白了,冯斯乾带我来唐宫目的是警告我,他捏死我易如反掌,没有人救得了我。
如果殷怡有本事抗衡他,在咖啡厅就亮明一切撕破脸了,可事实是近在咫尺的物证她都不敢拿,而听话是我在冯斯乾身边唯一的生路。
我感觉我们的关系彻底偏轨了,冯斯乾不放过我不止因为我踩了他的底线,攥着他的把柄,还因为他自己不想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