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怡动作止住,那什么时机呢。
冯斯乾咬着烟,不是时机的问题,是宗易背后势力的深浅。
殷怡不再纠结殷沛东关心的股份,她问,斯乾,你还准备留医院吗。
冯斯乾接连吸了几大口,食指熄灭,十一点前我回家。
殷怡得到答案,她先离开病房,冯斯乾在打开的窗户前驱散一身的烟味,然后返回里间,停在床边注视我和怀中酣睡的婴儿。
我仰起脸看他,我的下场,你决定了吗。
他神情无喜无怒,像一面风平浪静的湖。
冯斯乾最终也没回复我只言片语,他穿上黑色大衣,一边系扣一边踏出房门,消失在无比寂静的走廊。
第二天林宗易的秘书来医院见我,被冯斯乾的保镖拦下,我拔掉挂水的吊针,下床出去接他,保镖寸步不让,林太太,冯董的指示,不许任何人探望。
我刀口的愈合一直不好,做完手术渗过两次血,我略微躬身倚着门,减轻腹部的承受力,冯董指示你们监视我,还是保护我。
保镖一怔,冯斯乾还真没明说。
我冷笑,扭头回屋,秘书跟上,保镖没再阻止。
我坐回床上,秘书站在床尾,我问他,索文什么局面。
董事局一团乱。秘书一筹莫展,幸好工程方面林董出差前妥善安排了,截止目前还处于有条不紊运转,不至于爆发大的内乱。
我有些诧异,宗易事先安排了?
秘书说,林董一向未雨绸缪,他极少出省,一旦计划超过三日不归,会部署好一切,公司近期还算无虞。
我揭开手背止血的棉签,宗易途经河子沟,知情者有谁。
林董这次是临时改道,他去渭城知情者不多,我和司机,市场部经理,没有第四人了。
我问他,确定吗。
秘书又思索片刻,程氏集团也知情,林董亲自去昌城对接项目,程威原计划11号在百蟹园设宴,后来林董延期13号抵达,单方延期肯定要通知合作方,会不会是中间人泄了密?
我脑海闪过一个名字,阿平。
他是林宗易的耳目,经受过伺候男人的特殊调教,很讨程威的喜欢,据说在昌城相当大出风头,包括程威养在外面生育了私生子的几名情人也被他比了下去。
林宗易行事极为谨慎,他在渭城中转不仅是验货,也为了甩开冯斯乾的眼线,他应该是秘密进行的,因为没有带下属和保镖,行程估计只有阿平清楚,他临时改期,需要提前打点安抚程威那边,阿平是最适合人选,阿平想要套路线,林宗易不可能隐瞒,毕竟自己培养的棋子,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我感觉这重迷雾逐渐在破除,开始显露真相的冰山一角,想办法绑了阿平。
秘书一愣,阿平?
我才想起来这件事是司机一手操办的,我说,让司机来一趟。司机在当天下午赶到医院,他直接告诉我没必要绑阿平了。
他递给我一摞相片,我接住,当我看清上面什么内容,瞳孔骤然涨大,照片中阿平戴着鸭舌帽和墨镜,举止神秘鬼祟,他前脚走出红月茶楼,后脚尾随离去的男人正是冯斯乾。
拍摄时间是林宗易出事前的傍晚,也就是三个小时后,林宗易被困河子沟的盘山公路,车毁人亡。
第76章跟我走
我找司机索要打火机,他递给我,我接住,对准相片的一角压下,火苗吞噬了冯斯乾的身躯,也吞噬了这场不可告人的阴谋。
司机盯着沸腾的火光,太太,咱们不保留证据吗。
证据。我仿佛入了魔,四分五裂的火焰跌入我更加猩红的眼底,冯斯乾在江城只手遮天,证据又算得了什么,他有华京,有上面的后台,有殷家做靠山,这份权势可以否决所有事实,也可以伪造真相。
司机说,但车祸发生在渭城,不属于冯斯乾操纵的范围,他无法搅弄风浪。
我轻笑,擦掉眼角渗出的泪,渭城天高皇帝远,江城的警方哪会尽力,渭城本土的警方对林宗易背景一无所知,还不是要交回原籍,兜兜转转始终处于冯斯乾的监控下。没准一番调查后,定义为意外,就此结案了。
盘山公路雪后结冰难行,以致车祸频发,在渭城这片环山而建的地域本就司空见惯,不受警方的重视,而且现场没有爆炸,报废车辆也检查不出人为毁坏的物证,也许真的是一场天灾人祸。
可冯斯乾与阿平的会面必有蹊跷,又恰好卡在这节骨眼,林宗易的车很可能被提前动手脚了,算准时间在盘山公路失灵,我见识过他的车技和警觉,他绝对有本事逃出生天,除非车不行了。
然而没有指向冯斯乾的实际证据,只凭我一面之词,谁会得罪这尊大佛。
相片化为一团灰烬,我扔在地上,许久不语。
司机也明白这里的弯弯绕绕多么复杂,他见状没再多问。
我深思熟虑了一夜,要揭开林宗易出事的庐山真面目,唯有从冯斯乾身上凿开突破口,而怎样突破是一个难题。
他一旦察觉我在摸查,必定会设置障碍阻挠,因此我不能明目张胆逼供阿平,我要装傻扮弱演可怜,防止打草惊蛇,被冯斯乾抹去蛛丝马迹,那林宗易的死因便永远不见天日了。
目前更棘手的麻烦还有殷沛东,他对索文的野心昭然若揭,我必须守住林宗易半辈子的心血,可我这点博弈的手段明显不够看的,惹恼了殷沛东,他要是下黑手,我和孩子的安全就岌岌可危了。
我思来想去,还得千方百计用冯斯乾制约殷沛东,他好像并不急于收割索文,十分谨慎观望,具体顾虑什么我不得而知,不过只要冯斯乾不与殷沛东一艘船,这事就有转圜的余地。
我要弄出更有吸引力的东西,和索文相悖的东西,来吊着冯斯乾,他不动,让殷沛东也没法动。
医生早晨进入病房测量血压,我褪下病号服,等他测量完毕,护士又替我输液,我整理着衣襟,问她孩子吃奶吃得多吗。
护士一头雾水,您不知情吗?您的儿子凌晨被何助理接走了。
我大惊失色,伸手揪住她褂子,你说什么?
何助理是冯斯乾的助理何江。
结合前天晚上殷怡提出把孩子送去国外的心思,我脑子嗡地炸了,谁允许的?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护士也错愕不已,的确是孩子父亲派人抱走的。
孩子父亲。我重复了一遍,浑身难以抑制地哆嗦着,我的儿子没有父亲了,他是遗腹子。
护士愣住,那位每日陪伴您的先生是。
我骤然回过神,一把推开她,顾不上穿鞋,赤脚飞奔出病房。
护士扒着门框大喊,快拦住2号床!
闻声赶来的几名护士试图连成一排阻截我,却纷纷失手,我发了疯似的在过道横冲直撞,逐一踹开每一扇门,挨个房间搜索孩子的踪迹,仍旧一无所获,我闯进9楼尽头的育婴室,正在喂奶的护士被蓬头垢面的我吓了一跳,你。她认出是我,愈加不可思议,林太太?
她越过我头顶,此时门口兵荒马乱,乌泱泱的阵仗围堵着,可无人敢接近我,生怕刺激了我情绪,从而酿下大祸。
我跑向第一排靠墙的保温箱,里头空空如也,蓝色襁褓也不翼而飞,我趴在床底,又爬向墙根,甚至没有放过缝隙和夹角,就在我四处寻觅的关头,门外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骚动,围观的人群为一个匆匆到达的男人让路,冯斯乾站在极为明亮的一柱光影下,他目光锁定住我,闹够了吗。
我战栗着扭头,他逆光而立,那样冷静又寡淡的神情。
我大哭着扑过去,像遭遇了太久囚禁,终于释放出笼的野兽,尖锐的牙齿用力咬他肩膀,我用了十成力气,感觉到牙根发麻,一厘厘嵌入他皮肉,嗑在坚硬的骨骼,我依然不死不休,持续咬着,越咬越凶狠,越咬越失控。
冯斯乾没有制止,他任由我发飙,我已经完全丧失理智,抡着胳膊厮打他,你还我儿子!他是我和宗易的儿子,你凭什么决定他的去留!为了讨好殷怡,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窝囊废!